這是一句承諾。
一句……他不明所以的承諾。
是誰要與誰白頭到老?是他允人的承諾?還是別人給他的誓言?既是承諾誓
言,為什麼如今他卻是孤單一人吮嘗著蒼涼?
那信誓旦旦說要與他白頭到老的人,為何失了蹤影?
銅鏡前的他,已然擁有銀亮白髮,然而,承諾到老的人卻沒有下落。
即使心底有著無止盡的困疑,鏡中的身影兀自清淺。淺色的發、淺色的眉、
淺色的膚、淺色的瞳……不帶七情六欲,好似置身事外。
人淺,情亦淺。
五指放過綹綹白髮,不再梳理三千煩惱絲,任它放肆地在雙肩輕泄,隨著他
起身的動作晃蕩成白霧煙茫。
推開門扉,刺耳的咿呀聲成為幽靜屋舍的唯一聲響。不僅他整個人是白的,
就連屋瓦、地麵、樹梢、簷欄,也全教厚厚霜雪給染上白漭漭的顏色。
遍地雪泥上,殘留著深淺不一卻又雜亂不堪的腳印於,在他門扉前來來回回,
腳印子極小,是個姑娘家或孩童所有,好似在他房門前再三徘徊查看。
穿過極短的簷下,踏入前廳。
木桌上已布妥早膳,讓冷凝的寒氣中擁有一絲肴香及暖熱。
室如懸磬的蕭條屋內,多添了抹嬌黃身影,像個突兀的存在。
“早。”擁有溫暖笑意的黃衫小姑娘喜孜孜地朝他猛笑,水靈靈的黑瞳沖著
他眨巴眨巴地瞧,襯托得清靈花顏上多了些討喜的甜美。
他視若無睹,逕自走向木櫃,取出一堆料理所需的用具。
“哎呀,你用不著自己動手,我已經替你布好了早膳--”漂亮的黛眉塌垮
了下來。
她的嚷嚷,他恍若未聞,再轉入廚房。
黃衫小姑娘噘起嘴兒,奸惱好惱地望著裏頭的身影。
半晌,白髮男人才又走了出來,手上多了碗清素白粥。
“我煮的也是清粥呀!吃我煮的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多費一分力?”黃衫
小姑娘的埋怨在白髮男人落坐她正對麵時,一古腦地轟出菱嘴。
見他不言不語,擺明視她為無物,枉費她辛苦了整個早晨,小心翼翼顧著火
候、洗米、熬煮,結果他根本不領情!
不領情也罷,最氣人的是她看他光喝白粥,還是忍不住為他挾起桌上配菜入
碗,她好不爭氣!
她開口,試圖打破尷尬沈默,“今兒個早晨好冷,還下了場雪呢,凍得梢兒
的小雀兒都冷到叫不出聲。”
的確,很冷,尤其他全然沒有回應,連挑挑眉也不曾,讓她努力想營造的熱
絡氣氛全降至冰點。
她扁扁嘴,毅力可嘉,“還有還有,昨兒個夜裏,崖邊的積雪轟隆隆地給塌
了,上山的棧橋全埋在雪底下,看來到明年初春融雪前,臥雪山都不會有人上來
打擾了呢。”
她好殷勤地挾了塊醬瓜給他,他沒拒絕,卻還以更傷人的靜默,好似將那塊
醃得又香又甘的醬瓜視為從天而降的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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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來擾你,你就開心了對不對?”她又問道,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她
的笑顏才緩緩斂止。“哎呀,你別老是不理我,讓我一個人像隻傻傻的雀兒吱吱
喳喳,好糗哩。我說了這麼多,你好歹應個聲嘛。”就算隻是不屑地冷哼一聲,
她也甘之如飴呀,幹啥老當她是不存在的空氣!
白髮男人放下手中的碗,無視黃衫小姑娘奉上的熱茗,逕自另添一杯香茶,
讓她為之氣結。
“你獨自一人在這山裏住了好久好久,都沒人陪你說說話,你不覺得寂寞、
不覺得孤獨嗎?”她想讓他知道她存在的好處。←思←兔←在←線←閱←讀←
白髮男人斂了斂眉,淡然的神情教人讀不出半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