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節奏的粗魯晃動,青魈出口的字句也晃蕩成怪異的起伏音調,“但是,為什麼……受到折磨……蹂躪淩虐的人……好像變成四爺您了……”
黑胡底下的臉孔一陣青一陣紅。
“我看起來像是受到折磨蹂躪淩虐的倒黴鬼嗎?”雙手手勁加強,青魈的衣衫已逐漸發出撕裂聲。
“像……呀……”別再搖了,他早上灌進胃裏的鹹粥好似正全數翻攪,掙紮地想濫喉而出,“四爺……您別太激動,小、小小心身體的毒……”每個字尾仍有餘音繚繞及上下牙關互擊聲。
“就算我今天毒發身亡,也非得揍爛你的嘴——”
石炎官怒吼還沒來得及吼齊,幹擾已悄然逼近。
叩、叩、叩——有人在身後戳戳石炎官的背脊。
石炎官頭也不回,隻吼聲道︰“滾開!沒瞧見我正準備教訓兔崽子嗎?!”
可背脊後的幹擾更加使勁,無論石炎官如何縮肩都躲避不掉落在他厚皮上的點觸。
“再不識相,我連你一塊揍!死家夥——”火辣辣回頭,最後一個“夥”字是以泄氣的口吻破口而出,怒熊霎時退化成懦弱狗熊。
幹擾者漾起甜甜笑靨,渾圓可愛的小光頭在灑落的日芒下綻出耀眼光輝,璀璨得令人無法直視。
鍋鏟在木盆上敲下響亮的聲音,宣告石炎官大限已到。
“啊哈,找著你了。”
第四章
一物克一物,這是萬物永恆不變的道理。
五行相克的道理原來也適用在他與小尼姑身上。
頭疼啊——尤其是整座山寨裏回蕩不休的誦經聲穿耳而過,化為揮之不去的惱人噪音時,更是讓石炎官頭痛欲裂。
一群土匪圍坐在飯桌前,靜靜等待輕淺而莊嚴的朗誦聲中止。
“現在念到哪一項、哪一條?”魯鏤範咽下貪食的口水,舉箸卻不得下筷。
“虛空藏咒。”石炎官回應。這經文他已經聽不下百次。
“好餓噢……什麼時候才可以開飯?”小七可憐兮兮地提出大夥心中同樣的疑惑。
“誦完這個咒文,再一回《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及《七佛滅罪真言》,差不多就可以結束。”石炎官幾乎將行續的誦經習慣和順序給摸透了。
“她幹啥對咱們這窩土匪傳道授業?咱們裏頭識字的也不過兩三隻,那些南無阿彌陀佛、西有阿裏不達,我是有聽沒有懂……念那些玩意就能喂飽咱們的肚皮嗎?”小七嘟囔,醒世經文對全寨裏的兄弟而言如同“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
青魈頂頂小七的手肘︰“小尼姑可是在幫咱們消罪孽,說不定大夥往生後還能燒出幾顆舍利子來打彈珠。”
“對呀,我每回聽到行續大師吟念經文時,心情都好平靜。”雷哥是山寨裏惟一一個將行續視為仙姑,並且蒙受她所發散出來的佛光洗滌最徹底的人。
“恭喜,你離成仙不遠,別忘了到時候保佑大夥。”石炎官冷冷地送他兩個奚落掌聲。心情好平靜?!分明是擾人噪音,哪來的平靜?!
規律的敲擊終止,最後一聲落在錫鍋上,清清亮亮,充當銅盤。
“停了,可以開飯了。”小七開心地笑,他雖完全聽不懂經文的差別,但卻明明白白知道敲響銅盤是告一段落的天籟。
十幾二十隻手快速在飯桌上空穿梭,盤中美味菜肴亦以驚人的速度消失中。
小七對準正中央一盤炒得青青翠翠的素菜下箸。卻遭石炎官猛戳而來的筷勢所阻擋。
“你吃別盤。”石炎官直接將素菜拎到自個眼前,不讓其他人染指。
“吃肉也要吃菜才均衡呀!”小七嚷嚷。
“吃肉吃菜也要吃吃‘熊拳’才夠味,你意下如何?”石炎官眯起虎眼,放下筷子的熊掌摩蹭生熱,一副很樂意效勞的模樣。
“不用勞煩,我不用均衡、不用均衡了。”小七努力扒白飯。
青魈抬起興味十足的眼,笑看著石炎官的反常。
石炎官回瞪著他,所幸有滿腮黑胡掩去石炎官的窘困。
良久——
“你看什麼看!我可沒說這盤青菜是要給小尼姑吃的!她吃不吃、餓不餓關我個屁事!就算她念經念到死、敲木魚敲到手殘廢,就算她是好心想為咱們消災解禍、誠心替咱們祈福,那都是她自個兒多事,我可不領情!”石炎官火爆地一股腦傾泄心思。
“四爺,我什麼都沒問喔。”青魈笑得好天真、好無辜。
噢喔——不打自招。要套石炎官的話簡直易如翻掌。
“我說了什麼嗎?!我什麼都沒說!”石炎官掩耳盜鈴般地耍賴,拍桌而立,並瞬間轉移話題︰“小尼姑在摸什麼摸呀!到底要不要吃飯?!我瞧瞧去——”
熊似的身軀臨走前還不忘帶走青菜白飯及一隻肥嘟嘟的雞腿。
“好在被官差捉到的人是沉默寡言的白無常,萬一是四爺這種三兩句話就能套出虛實的大嘴巴,閻王門的秘密就蕩然無存。”青魈感嘆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