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鐵騎部隊為咱們後援軍留下了些什麼?一隻漏網之魚。模糊的人影語調中是惡意的調侃狎笑,一柄大刀高舉。
別、別開玩笑了!就算嫌我擋路也得讓我有時間跑呀!哪有人馬上就抽刀的?!她急急嚷道,奈何所有字眼全含在嘴裡,變成蚊吟似的低鳴。
她放棄動口,雙手在泥濘間扒出爪痕想逃離,可是這具身軀動也不動,像個白癡似地跪坐在原地,等待大刀像劈西瓜一樣將她對分剖半。
涼風唰過她的右頰,緊閉的眼隱約感覺一道快速的黑影閃過,而血腥或任何痛楚卻沒有發生,隻有不絕的雨聲打在肩頭上的感覺。
她睜開眼,兩柄大刀在她鼻前交疊,一柄不懷好意,另一柄卻穩穩地擋下攻勢。
夏候……夏候將軍。方才笑得好賤的聲音這下子可抖得厲害,欺善怕惡果然是中國老祖先遺留下的國粹之一,歷久彌堅。
別拿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磨刀。嚴厲的語聲不怒自威,像道悶雷。
真是個大好人!而且他的聲音好熟喔!她仰起頸,想看清楚救命恩公的長相,這一覷——
大哥?!她霍然雙眸一亮。
即使少了眼鏡的輔助,她仍能清楚分辨大哥獨特的嗓音及外形,隻不過褪會平日看慣的襯衫,換上一身看來斑駁的銀甲罷了。嘿,連眼罩都巧合地鑲在左眼呢。
但眼前臉部線條細成石稜的“大哥”看來年齡是比較大些。“大哥”揮手要軍隊繼續前行。
哥!等我,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她才回首,原先的大批兵馬竟平空消失,連一絲馬蹄塵煙也沒見著。
難過這裡是應家哥哥的夢境?那她防扮演的又是誰?
夢境又輪轉許久,雨歇。
她不知如何離開這裡,她所“寄宿”的身軀木化似地坐在原地,傻傻的,連帶使她動彈不得。
低垂的眼前伸出一雙小心翼翼又沾滿血腥的大掌,輕輕捧住了她的臉,生怕碰壞了她似的。目光上移,她看到了應巳龍,還來不及驚喜呼喚,他柔柔喚道:繭兒?眼眸中是赤摞裸的擔憂。
繭兒?他叫她繭兒?
不,他不是應家哥哥,他是……
起將軍……虛軟無力的哭音從她唇瓣間滑出,滿眶的淚水洗亮她的眼,也讓她眼前汗流浹背,氣息微喘的男子在水光瀲灩間變得清晰。
不會吧?她又開始哭了呀?她這輩子流過的眼淚恐怕沒有這場夢境來得多。但她也知道這眼淚有一半是因為再見到他的喜悅。
他展開雙臂環住了她,仍顧忌避嫌地形成空洞的圓,掌心交疊在她身後,他身上的汗水血腥味充塞在鼻間,挾帶著另一種令她疼惜的欲望。
繭兒的意念撼動她的思緒,將一波波心疼著眼前這名白袍染血將軍的情緒毫無保留地過給她,所有的感受不需透過言語交談,在她回摟住他的同時,一切過往再度湧回腦海。
是的,她想起來了。
他是劉備麾下最忠誠的下屬,有別於關羽、張飛義結金蘭的重誓,仍然剖心瀝血地奉獻最真摯的忠義,一個將生死置於度外,一個忠心耿耿到無視自身安危甚至是感受,一個不曾善待自己的趙子龍……
而她,隻是個樊城裡平凡淡然又身負殘疾的繡娘。
他與她,因繡而相識;因繡而相遇,因繡而傾心,卻仍處於關係撲朔迷離、似淡似濃之間,對於這樣的距離甘之如飴。
她向來無欲無求,卻將他深烙在心上。
他向來無私無懼,卻折服在她清冷的凝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