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有十一袋糧食了,朝廷的粥場再不開,我撐不了三天了。所以,你們也去粥場喝粥吧。大家有這四個月相處的緣分,以後大街上遇到了,你們能招呼我一聲就成。”
“魏夫人!”有個小媳婦兒哭了出來,然後跪下給沈寄磕頭,旁邊的人紛紛仿效。
沈寄擺擺手,“不要這樣,我這裏就不留大家了。說是我救了大家,但其實如果不是眾誌成城,這莊子早破了,什麼也剩不下。”
知道沈寄也再留不起人,眾人一撥撥的過來辭別,執意給她磕頭,“魏夫人,我們大概也沒有能夠報答您的機會,就請受了這幾個頭吧。日後一定給您安長生牌位,求菩薩保佑您一生順遂安康。”
到最後,半山寺的武僧也來拜別。他們也是將軍被裏的棉花拆出來絮在單衣裏過得冬。那七八十個女工,把這些活計全包辦了。
最後留下來的就是魏楹沈寄一家,小親王伽葉大師和丹朱芙葉,還有魏柏一家以及家裏的下人,還有沈寄的幹娘一家。兩千斤糧食,夠他們吃兩三個月了。兩三個月後是什麼光景,再看吧。等市麵上開始有糧食賣,再設法去賣些。
沈寄使人給魏楹送了一袋糧食並醃製的雞鴨牛羊豬肉和醃菜若幹去,省得他下回休沐回來又一副從牢裏放出來的樣子。瞧那日,竟是餓得讀書人的體麵都不顧了,雖說隻是在她的麵前。
徐茂和陳氏也帶著兒子過來過,說那日如果不是沈寄借出一百五十個人,指不定他們的兒子就沒了。徐贇更是過來給沈寄作揖下拜。
“唉,咱們兩家謝什麼。要不,你們就把照顧那八個亡者家眷的事兒攬過去吧。”
徐茂和陳氏點頭,“這個當然。”徐茂這次非常時刻非常稱職,皇帝大大的褒獎了他。隻是京城的大戶都叫他得罪光了。
沈寄笑說他是十八年不鳴,一鳴自然驚天動地。
徐茂抹抹額頭,“天天提心吊膽的,那個位置滿是荊棘啊。”
當夜魏楹飽暖後自然思了回該思的東西,饜足之後睡去。沈寄卻是心潮起伏睡不著,想著他案牘勞形很是辛苦也沒有吵他,自己披衣起身出去走動。看起來局勢已經在皇帝的控製當中了,這就好。至少不會有銀子買不到東西了。不過,聽說京城的銀號都垮了好些家呢。幸好魏楹提醒了自己,不然十多萬兩的銀票不就打水漂了麼。
門外有人問,“奶奶睡了麼?”是胡管事的聲音。
守門的婆子看一眼屋子,烏漆墨黑的,“早睡下了,明兒爺休沐,我可不敢去打擾。”
“我還沒睡,什麼事?”沈寄走過去。
胡管事就著婆子手裏的燈籠看了一眼,趕緊轉開頭。
沈寄一愣,她原本沒打算走出來,所以雖是衣衫整齊,卻是披散著頭發。她臉上臊了一下,聲音帶了些不悅,“什麼要緊事兒?”這個時辰還來打擾。
胡管事不敢再抬頭,“抓到兩個趁夜私奔的,因不敢驚動旁人,小的就自己來了。”
“什麼人啊?”之前那麼多男男女女住在莊子裏,因為飯都吃不飽,而且男女的住處隔得遠,倒還沒出這種事。
“是奶奶的大嫂林大少奶奶和林家的馬夫。林大少奶奶說奶奶一定會高抬貴手的,讓我不要聲張,來告訴您。”基於對沈寄的認識,尤其是她怎麼都不肯把那七八十個浪費糧食的女人丟出去,胡管事覺得很有可能,所以才親自跑了一趟。
“他們?”沈寄震驚了。大嫂是和公雞拜堂成的冥婚。彼時才是十六歲的少女,如今十八年過去,諄兒都成親了。沈寄還以為她死心認命了,準備把婆婆熬死自己當家做主呢。沒想到她過了這麼多年還有這樣的勇氣。不過也是,兒子被婆婆教養得跟她一點都不親,又不是自己生的,將來還不知道會怎樣呢。至於林家的馬車夫,她印象不深。
她靜默了一會兒道:“放他們走吧,給他們五十兩銀子。這件事,你們兩個都爛在肚子裏。”
沈寄回到屋子裏,魏楹正因為翻身沒摸到人而坐起來,“你上哪去了啊?”
沈寄褪掉外衣上床偎進他懷裏,“剛才大嫂和林家的馬車夫走了。”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誰,然後悶笑了兩聲,胸腔的震動靠在他懷裏的沈寄感受很明顯,她納悶的看著他。
“小寄,還是有男人的日子好吧?”
沈寄反手給他一拐子,“你這樣的儒門弟子,我還以為會是封建衛道士呢。怎麼,這事兒你讚成?”
“存天理滅人欲,朱老夫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啊。我覺得這一點道家的崇尚自然最合乎天理。”
“你什麼時候又信上道家了?”
“我一直不排斥道家,你不是還跟我學過《清心咒》麼。”
這倒是!
“明天幹娘肯定會找我,讓我把這件事遮掩過去。嗯,到時候再說吧。”沈寄滑進被子裏,“嗯,局勢好起來了,我們的鋪子要趁機重開起來麼?還有我們家的金子,可以拿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