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戰爭形勢緊迫,我們在汀江沒有停留,馬上換乘另一架運輸機直飛孟關。孟關是緬甸北部的另一個重要基地,不久前被新38師和新22師攻下。這裏也飽受戰火摧殘,剛下飛機,就看到機場附近到處是遺棄的彈殼和燒焦的樹木。
來機場接我們的是一輛十輪大卡車,很快把我們拉進一大片密不見日的大森林裏,大約半個小時後,汽車停下來,有人告訴我們營地到了。我下車一看,除了參天大樹,什麼也看不到,隻看到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我們的飲水問題就靠它來解決了。
飯後,每個班都領到刀、斧、鋸,這是在叢林裏作戰、生活必不可少的工具。我們於是在樹林裏開辟一片空地,搭起簡易帳篷。營地周圍一片寂靜,除了我們彼此的說話聲外,唯一能聽到的就是樹上群猴的吼叫聲,一直叫個不停。
叢林生活對我們是完全陌生的,空曠的熱帶叢林什麼也看不到,多少都有些寂寞、恐懼感。有時夜裏睡覺,某個士兵會突然在夢中大叫起來,其他人被驚醒之後,也都跟著叫起來,在深更半夜的叢林裏聽著更恐怖。現在想起來,那是不適應叢林生活而產生的心理障礙,但我們當時也不懂那麼多,稱之為“鬧營”,不過鬧一陣子也就好了。
雨季來臨的時候,天天下雨,眼看著一朵雲飄過來就會下一陣子雨,有時感覺似乎是一天有無數朵雲飄過來,一天要下無數次的雨。記得我們攻下密支那時,正趕上雨季,伊洛瓦底江的水便漫了上來,地麵不能睡了,我們就睡在吊床上,行軍打仗就是這樣。
到了緬甸,生活改善了許多,我們終於可以吃飽,而且可以天天吃到肉了。主要是美軍的牛肉罐頭,但時間長了,又覺得很膩,長期吃不到青菜,我們有時出去挖野菜吃,但能找到的野菜也有限。美軍會定期用直升機空投物資,空投前我們先找個空場,在上麵擺個布板,布板顏色不一樣,表明空投的東西不一樣:我記得空投食品時用的是白色的布板,而投彈藥和武器時則是其他顏色。因為一切物資都是由美國空投過來的,所以在印緬戰場,我們結束了埋鍋造飯的曆史。1944年4月的某一天,我所在的部隊接到命令:馬上飛赴緬甸前線,參加對日作戰。當時,我在54軍50師師部任特務連連長,54軍軍長是黃維,下轄第14師、第50師和第198師3個師,其中第14師和第50師被調到緬甸戰場,能成為中國遠征軍的一員,我們每個人都深感自豪。
算起來,我們是中國派出的第二批遠征軍。1942年春,日軍進攻緬甸後,中國派遣5軍、6軍和66軍3個軍約10萬部隊,組成“中國遠征軍”,但是由於中方和美方指揮混亂,遠征軍遭受重大挫折,共損失5萬人,其中多半是在撤退途中死於饑餓和傷寒病疫。遠征失敗後,廖耀湘率領的新22師、孫立人率領的新38師退到印度,重新整編為“中國駐印軍”,國內番號為新1軍,軍長鄭洞國,史迪威任總指揮,在著名的印度蘭姆伽基地受訓。1943年,史迪威發誓要卷土重來,重新打回緬甸,中國政府先是從國內調來胡素率領的新30師,之後又將原54軍所轄第14師、第50師調入印緬戰場,以增強反攻力量,代號“X部隊”,從緬北向中國方向進攻;又在雲南組建了中國遠征軍,由衛立煌任遠征軍司令官,代號“Y部隊”,從滇西渡怒江進攻騰衝、鬆山、龍陵,向中緬邊境推進。我們接到出發命令時,並不覺得突然。當時,軍隊裏經常向我們講緬甸戰場的形勢,我們早就做好隨時被派往前線的準備。而在雲南的祥雲機場一帶,美軍一個軍官訓練團專門訓練50師排長、連長學習熱帶叢林戰術和使用新式武器,比如“60炮”、“30步槍”和衝鋒槍。我也參加了這些訓練,回來後再教給士兵。叢林裏10米之外就看不見人,所以衝鋒槍很適合近距離作戰。我們還學習怎麼用專門打坦克用的戰防槍和火箭筒,這些武器我們以前從來沒見過,所以感覺特別新鮮。中國遠征軍司令衛立煌還來檢閱過我們,他戴個帽子、留個小胡子的形象讓我記憶深刻。當年我們飛越的正是那條著名的“駝峰”航線。這條航線從昆明到印度東北加蘭邦的汀江機場,全長840公裏,要經過喜馬拉雅山東段群峰,山峰起伏連綿,猶如駱駝峰背,故美軍稱之為駝峰。“駝峰”航線高度在6000米到6500米之間,空氣稀薄,受氣流影響變化大,很多飛機因此墜到山穀裏,機毀人亡。“駝峰”又是日軍空軍和高炮控製區,又被稱為“死亡航線”。通過“駝峰”航線,中國向印度運送境外對日作戰的遠征軍士兵,再從印度運回汽油、器械等戰爭物資。在1941年到1945年之間,援助中國的物資81%是通過“駝峰”空運,美國陸軍航空隊司令長官阿諾德將軍曾說,在駝峰航線中,飛機的損失率超過轟炸德國時的飛機損失率,“駝峰”航線堪稱“二戰”最偉大的空運行動之一。
由於戰爭形勢緊迫,我們在汀江沒有停留,馬上換乘另一架運輸機直飛孟關。孟關是緬甸北部的另一個重要基地,不久前被新38師和新22師攻下。這裏也飽受戰火摧殘,剛下飛機,就看到機場附近到處是遺棄的彈殼和燒焦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