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1 / 2)

我聽到我問,我爸的屍體呢?問完我就驚住了,我怎麼能這麼平靜清醒地說出屍體兩個字?屍體,沒有溫度,不會說話,不會拍著我的頭溫和地笑,不會再露出那種自信而深沉的眼神,屍體就是沒了靈魂的皮囊。

我現在就是一具屍體。

被警察給拉走了,說做完屍檢再交還給我們。

多久?

不知道。我就擔心等你爸下葬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他的血、肉,還有那些骨頭渣子濺得滿車都是,怎麼拾得起來。

我想告訴母親,除非土葬,現代經過火葬的每一個人下葬時都是沒有全屍的,就算你給火葬場的人再多的錢,他們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把父親的骨灰篩出來,父親的墓穴裏注定有他的骨灰和別人的骨灰,他注定要和一個陌生人在地下並存,接受我們的祭拜。

可是我說不出口,我恥於暴露自己的清醒,真的,你能相信嗎?我當時是清醒的,思維敏捷,條理清晰,在習題麵前也從未這麼清醒過,那是一種看破生死的大清醒,我的靈魂幾乎飄到凡世之上了,睥睨眾生,無悲無喜。

我恨這種無悲無喜,在這個時候,這簡直是狼心狗肺!

你說你爸這是得罪了什麼人呐,黑社會嗎?還是什麼權勢,就讓人這麼給殺了,冤不冤啊。

我無法言說父親死得到底冤不冤,在現在這種鈔票做人情的大環境下,生意做到他這種地步,想要清清白白潔身自好幾乎是不可能的。

父親許是被做了棄子,許是威脅到了某些人的權位。

我一邊驚訝於自己的成熟一邊為那近乎無情的理智感到恐懼。

我知道父親突然死亡的消息讓我多麼痛苦,隻是這痛苦不知被什麼壓住了,我怎麼挖也挖不出來,同時,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眼下的境況,思考下一步該往哪裏走。

我想我大概繼承了父親的睿智和冷靜。

在我正想著如何麵對現實時,母親突然坐直了身體,臉上緊繃著,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幾圈,然後站起來,快步走進書房,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接著進了會客室,然後又出來,接下來依次是廚房、雜物間、客房,又爬上二樓檢查了臥室,最後爬上閣樓,幾分鍾後灰頭土臉地走下來,一邊走一邊戒備而驚悚地環顧四周,仿佛有一個隱形人在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你說,”母親挨著我坐下,“那些人會不會是商業間諜,在殺了你爸之後還要斬草除根?”

母親煞有介事的表情讓我感到可笑,可是我笑不出來,她是那樣惶惶不安,好像那個對準父親的槍口正藏在別墅某處對準了她,好像隨時會有子彈飛出來。

她可能是見到父親的死狀之後嚇到了,即便平時的她有些霸道,但她畢竟是個女人,而這個受驚的女人是我的母親,父親死了(雖然情感上我仍無法坦然接受這一點,但我的理智已經開始做決策),保護母親的重任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聽到我問,我爸的屍體呢?問完我就驚住了,我怎麼能這麼平靜清醒地說出屍體兩個字?屍體,沒有溫度,不會說話,不會拍著我的頭溫和地笑,不會再露出那種自信而深沉的眼神,屍體就是沒了靈魂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