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音格爾默數了一下,微微詫異——
星尊帝生前立過的妃子,居然隻有四位?
他閱讀過無數的典籍,知道陵墓中的一切。因此,他也知道這些執燈的“石像”,其實是用活人化成的。按規矩,帝王死去後,他生前所喜愛的一切便要隨著之殉葬,化為若幹個陪葬坑分布在墓室各處。而享殿前那一排執燈石像,便是他所冊立的妃嬪。
那些生前受寵的女子,在帝王駕崩後被強行灌下藥物,全身漸漸石化,最後成為手捧長明燈的石像。那些石像被擺放在地宮入口處的享殿裏,保持著永恒的姿式,靜靜地等待著傳說中帝王“轉生”時刻的到來、以便為他打開地宮之門。
空桑王室一貫奢靡縱欲,帝王後宮中妃嬪如雲,因此每次王位更替時,後宮都為之一空。有些空桑帝王陵墓裏,執燈石像多達數百——一直從地宮門口,延續到享殿。
而星尊大帝那樣震鑠古今的帝王,富有天下,竟然庭前如此寥落。
音格爾心裏有些詫異,穿過那四尊石像,跨入了享殿。
一進去,他就迅速地掠到最隱蔽的角落,伏倒,仔細地查探。享殿外的那些盜寶者也是如臨大敵,一聲也不敢出。音格爾在片刻後作出了判斷:沒有機關埋伏。全身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然而一抬頭,四個大字便躍入眼簾——
“山·河·永·寂”。
那應該是星尊帝暮年獨居白塔頂端,在臨終前寫下的。那樣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字跡裏,卻有某種蕭瑟意味撲麵而來,讓人千載後乍然一見,依然心猛然一震。
音格爾緩緩從死角走出,小心地舉目打量,發現這座享殿裏完全沒有牌位或者神像,而是一反常態地布置成了普通人家的中堂!這間小小的屋子裏,一切陳設都帶著濃厚的南方沿海氣息,器物極其普通,桌椅都有些舊了,上麵放著用過了的細瓷茶碗。
竟然沒有一件是有價值的寶物。
外麵的台基都如此華麗珍貴,而享殿內部卻是如此簡樸?那樣的反差引起了音格爾的好奇,他沒有因為看不到寶藏就立刻離開,反而開始細細查看屋子裏的一切。
“望海·白”——翻轉茶盞,他在盞底看到了幾個字。
茶盞上,還用銀線燙著一朵細小的薔薇花,仿佛是某種家族的徽章。
看著那個徽章,音格爾忽然明白過來了——
這裏……分明是昔年星尊帝和白薇皇後的舊居!
這裏所有器具陳設,無不是望海郡白氏府邸裏所有。這裏,便是帝後兩人在為成為空桑主宰者之前,渡過童年、少年時期的地方。音格爾嘴角一動,露出詫異的神色,將茶盞握在手裏,逡巡著四顧——原來,星尊帝死前,竟然是派人從千裏之外將望海郡裏白家的舊居、絲毫不差地搬到了陵墓裏!
地宮的時間是凝固的。千年無聲無息地過去,而這裏的一桌一椅、一茶一飯,卻都保持著久遠的原貌,發出簡樸幽然的光澤。
桌上還鋪著一張七海圖,島嶼羅列,朱筆在上麵勾勒出一條條航線,縱橫大氣,直指大海深處,在最大的一個島嶼前注了四個字“雲浮海市”——卻是娟秀的女子手筆。
而旁邊,卻是散放著一堆算籌,被摸得潤澤。
那一瞬間,執著七星燈在外遠遠觀望的晶晶忽然脫口低低叫了一聲——
是幻覺麼?
在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她恍惚看到了一位紅衣少女匍匐在桌上看著海圖,對著身側的黑衣少年說話,朱筆在地圖上勾畫著,滿臉神往雀躍;而那個黑衣少年則默不作聲地擺弄著手裏的算籌,仿佛在計算著命運的流程,仰頭望天,有著空負大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