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9點,安第斯夫人帶著律師,準時來到安第斯大廈20層的會議室門外。她其實最痛恨早起。她喜歡在陽光明媚的午後,手捧咖啡,身著睡衣,在頂層公寓窗邊遊蕩。看腳下擁擠的車流,螞蟻般快速行走的路人。繁忙的城市令她感到格外輕鬆。就像午夜過後,沉睡的城市令她格外清醒。可她今天必須早起,而且必須留有充足的時間梳洗打扮,盡管她扮演的角色是單槍匹馬的寡婦。寡婦亦可性感而強大。這段婚姻本來就是一筆交易,現在交易完成,她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都該屬於她。

嫁給安第斯是在20年前。那時她還是妙齡少女,青春正要綻放,卻遭遇巨大挫折。她的父親本是全球最早的電腦人才,用嶄新的技術理念創建電子公司,數年的研發燒盡天使基金,欠下巨額債務而瀕臨倒閉。一夜之間,房子車子都被銀行收回。那時她還在大學校園裏徹夜狂歡,不知自己已從公主變為平民。類似的派對她參加了無數,從黃昏到清晨,從清晨再到黃昏。內衣在泳池裏,身體卻在汽車後座。大學對於富家女子的功能,莫過於尋覓更有錢的老公,但她年輕貪玩,荒唐幾年也無可厚非。她在打掉第二胎的當天得知父親破產的消息,一周後退學回到家鄉。每天光鮮靚麗出席各種高雅飯局,荒唐的曆史徹底掩埋。安第斯公司是父親企業的唯一出路,安第斯的財產使他們40歲的年齡差距毫不重要。蕩婦和名媛隻一身衣服之隔,擁有相似的天賦和技巧。一個月後,安第斯迎娶年輕新娘,安第斯公司並購破產企業。新娘的父親成為安第斯公司的忠實棟梁。年輕新娘五年後終於弄明白,當初自己萬分努力,其實安第斯早有如意算盤。父親的技術雖然燒盡最後一個銅板,卻為安第斯造就了輝煌的未來。當然那時還隻是僅能夠儲存音樂的移動設備,和現在的Anphone相隔萬裏。但創新的理念是無價之寶。老安第斯暗中動用手腕,把父親的公司置於死地。年過三旬的安第斯夫人備感失落,時常在父親耳邊挑撥抱怨。父親每天看著公司大把進賬,心理不免漸漸失衡,偷偷向國外公司出賣技術,有時還須去其他部門竊取,U盤常常藏在垃圾桶的夾層。如此神不知鬼不覺賺了幾年,突然在某一天被警察帶走,事先沒有任何跡象。訴方律師在法庭陳列證據,多年前竊取的文檔曆曆在目,完整充分得難以置信,完全不像最近才東窗事發。安第斯的嶽父滿心疑問地入獄,不久心髒病複發死在獄中。從此安第斯夫人和安第斯先生分居,獨自搬上鬧市的高層公寓。安第斯先生閉口不提離婚,安第斯夫人也不想十年青春血本無歸。如此僵持了多年。近年老安第斯身體惡化,安第斯夫人又見到曙光,迅速搬回安第斯大宅,親自肩負照顧他的職責。如今真的做了寡婦,絕無坐失財產的理由。所以再早也是要起的。

“早安,安第斯夫人。”布蘭克畢恭畢敬地打招呼,臉上懸著一絲驚訝,又是上好的表演。其實一切早該在預料之中。安第斯夫人用眼角瞥著布蘭克:“今天來得很早啊!是不是又要開董事會了?”

“尊敬的安第斯夫人,今天沒有正式的董事會議,我們隻是到會議室來談一些有關公司具體運營的事情。”布蘭克微微頷首注視著地板,好像忠實的管家。可他身後的每個董事都知道,他再也不是安第斯的管家。他要成為老板。擋在他麵前的都得滾蛋,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個刁鑽的黑衣女人。

“是不是正規會議,我的律師都會旁聽的。”安第斯夫人一抬手,身後的西裝男人立刻向前一步。安第斯夫人繼續說:“這位是我的律師,我就不多介紹了,反正他會給諸位發名片的。從現在開始,他會時刻注意這大廈裏的一切行動,特別是這間會議室裏的。我想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們會常常見到他,說不定還能變成熟人。不過,我奉勸你們別跟他太熟。因為你們說的每句話,都有可能被他帶到法庭上。不知道哪句,就會成為你們謀害我丈夫,掠奪我們財產的罪證了!”

安第斯夫人哼了一聲,向董事們掃視一圈,轉身對律師說:“親愛的,好好陪著他們吧!我要出去透透氣了!這裏的空氣簡直糟糕透了!你看到了沒有?這空氣裏都飄著些什麼?陰謀!詭計!我快要憋死了!”

安第斯夫人說罷,轉身大搖大擺走向電梯。電梯門自動打開,電子合成的聲音愉悅地說:“安第斯次高授權成功!安第斯夫人您好!您要去哪一層?”

“當然是一層了!有大門的那一層!你這個蠢貨!隻有白癡,才喜歡待在這金屬棺材裏!”

電梯門關閉,金屬板嵌入牆壁,嚴絲合縫。布蘭克大步走進會議室,那律師搶著跟進來。布蘭克眉頭一皺,轉身又走出會議室,高聲宣布:“今天的會議取消了!”

布蘭克說罷,轉身走向電梯,丟下一臉茫然的律師和一群不知所措的董事。電梯降到15層,布蘭克的手機響了。沒接,任由它響,直到走出大廈,坐進加長的黑色奔馳,司機為他關上車門,這才掏出手機。

“布蘭克先生,對不起!我們……我們把他跟丟了……”電話裏的聲音格外忐忑。布蘭克緊皺眉頭:“丟了?這怎麼可能?何時丟的?最後位置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