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跟隨老楊在碼頭下了船,登上老楊的轎車。一輛半舊的福特,掛著加州牌照。老楊讓小玉坐在後座,自己從後備廂裏取包離開,過了幾分鍾又回來,已換好一身招待生的製服。老楊嘻嘻笑道:“這是我的工作服,和你的般配吧?”

小玉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顏色和質地都和老楊的類似。如此煞費心思絕非隻是為了一頓飯。她心中疑問頗多,想問卻又覺沒有必要。需要她知道的自然會告訴她,不需要的,問也問不出。反正腹中饑餓難耐,能填飽肚子也好。

老楊開動福特車,小玉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夕陽隻剩餘暉,在眼皮上塗抹一層溫柔的橘色,車身輕輕晃動,輪胎和地麵柔聲摩擦。小玉頓覺萬分疲憊,眼睛再也睜不開,耳邊的沙沙聲始終都在,隻是漸漸地又多了些聲音,不明來處,也聽不清內容。小玉心中疑惑,不知自己是夢是醒,努力睜開眼睛,眼前卻變作漆黑一片,耳邊的聲音倒是越發清晰,忽遠忽近,異常縹緲,仿佛是老婦人的低聲呻吟。小玉心中一凜:莫非是謝安娜的亡魂來找她?她竭力豎起耳朵,卻聽到:“門兒!門兒!下家的門兒?”

小玉大驚,難道又回到布蘭克家中?很想起身細看,四肢卻又似失去知覺,奮力一掙,突然醒過來,發現自己正從汽車座椅上挺身而起。隻見福特車已經停穩,老楊回頭說:“到了!下車吧!”

小玉看看窗外,天色尚未黑透,福特車正停在一個偌大而擁擠的停車場邊緣,停車場已停滿車輛,密不透風,一望無際。一座玻璃大廈正遠遠樹立於停車場中央。小玉心中一驚:這不是安第斯大廈?背後不禁一陣寒意,脫口問道:“您在這裏工作?”

老楊搖頭道:“我?哈哈!我可沒那麼聰明!我隻是餐飲公司的服務員,今晚這裏有會議活動,我是來端盤子的。給!”

老楊遞給小玉一個名牌,讓她別在胸前,他胸前已然別著同樣的一個。名牌上一行小字:某某餐飲公司,安第斯公司新聞發布會。小玉備感猶豫,不願佩戴名牌。這豈不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老楊笑道:“怕什麼?小姐?難道這大廈裏有鬼會吃人?”

老楊看上去隻是說笑,眼中卻流露狡黠之光。這裏必定還有故事,隻不過老楊似乎並非布蘭克的手下。他又是哪路人馬?事已至此,小玉早已喪失自己掌控命運的能力。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早有安排。這是一場演出,她隻是個小配角,但還輪不到她下場。小玉心中突然一陣好奇,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她反倒有點期待著看到這幕劇的結尾了。

小玉隨老楊順利通過安檢,進入安第斯大廈。大廈內人流喧囂,熱鬧非凡,和小玉上次所見截然不同,那些冰冷的金屬牆壁也似乎跟著熱鬧起來,不停滾動著文字和圖示,把來客引向大會議廳。那會議廳好像環形劇場,上下分為兩層,一層大廳已擠著數百人和各種新聞器材,彎月般圍繞著高立的舞台。二樓則是一間間包廂式看台,廂內燈光很昏暗,座椅深藏於陰影之中,端坐著不少西服革履之人,卻看不清麵容。小玉猜想那都是安第斯公司的經理,連忙低頭側身,生怕被布蘭克或是其他見過她的安第斯員工看見。老楊拿了一托盤蛋糕遞到小玉手中。小玉托著盤子裝模作樣,卻站在角落裏並不走進人群,伺機自己偷吃,不久便清光了托盤。正想找地方放下托盤,會廳的揚聲器突然宣布會議開始了。

原本嘈雜的會場漸漸安靜,安第斯的董事和高管們魚貫登上主席台。布蘭克最後一個登台,坐在最中央的位置,身上的西服都沒換,麵容卻格外沉穩安詳,仿佛根本沒到過海邊的叢林裏殺人。

大會司儀提議為安第斯先生默哀一分鍾,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小玉不禁偷眼掃視,沒看見Kevin,卻看到安第斯夫人,在二樓正中包廂的頭一排出現,仍是一身黑衣,正襟危坐,麵無表情。小玉忙低下頭。其實樓下大廳裏擁擠不堪,人頭攢動,樓上和台上之人未必能注意到角落裏的小玉。

司儀並無多少贅述,快速進入主題,宣布董事會決議:全票通過任命布蘭克先生為總裁。此決議並無懸念。人群中有人帶頭鼓掌,掌聲迅速擴大,響徹大廳。待掌聲稍弱,有記者搶先提問:“所謂全票通過,包括安第斯先生的繼承人嗎?”

發言人答:“安第斯先生的合法繼承人尚未出現,因此隻好以缺席來處理。”小玉聽罷不禁黯然。那膽小的謝安娜,再也無法出席任何會議了。布蘭克這個劊子手,居然就如此坦然地坐在主席台上。

又有記者追問:“安第斯夫人的態度如何?”

司儀顯然早有準備:“安第斯夫人並非董事會成員,因此未被邀請上台,大會結束後您可以直接去采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