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要生產的那個月,她知道陸湛去京郊的慈恩寺,一走一叩,跪滿了九百九十九階天梯,為她求了一支平安符,回來的時候,腿好幾天都走不了路,把衛蘅給心疼得大哭了一場,結果孩子就提前發動了。
好在是有驚無險,衛蘅痛了一天終於生出了兒子,取名叫陸昀,至於小名,衛蘅簡直不忍提及,實在是想不到陸湛這樣的大才子居然給陸昀取了個“旺財”的賤名。
衛蘅也是打這兒才相信,陸湛真是一個超級討厭兒子的父親,成日裏和“旺財”爭風吃醋,簡直風度全無,到後來更是忍無可忍地辭官拐了衛蘅除外遊曆。
那是陸湛和衛蘅從鬆江府回來之後的事情了,陸湛被彈劾後,脫了官服,交出了官印,上了請罪折子,就這樣攜了衛蘅掛冠而去。
衛蘅有時候也懷疑自己的上一世是不是隻是一場荒誕的夢境,怎麼那個夢裏的陸湛和她遇到的陸湛,是這樣的不同。陸湛居然會無心官場,帶著她遊覽了名山大川之後,還登船去了海外遊曆。
他二人兜兜轉轉,十年間隻回了上京城幾次,旺財倒是有福氣,跟著這對父母開了不少眼界。
這日衛蘅和陸湛重遊法慧寺,走到濟祖殿時,兩個人不由相視一笑,都想起了前塵往事。
衛蘅心頭一動,拉了陸湛往法慧寺後山的鐵橋去,那鐵橋上鎖了密密麻麻的無數同心鎖,鐵橋叫做“來生橋”,上京城的人都說在這“來生橋”上鎖了同心鎖的兩個男女,下輩子還能在一起做夫妻。
衛蘅推著陸湛去向那和尚買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陸湛,這一次居然紋絲不動。衛蘅的驕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你是不是嫌我煩,這輩子已經受夠了我,所以下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衛蘅這完全是無理取鬧,十幾年的夫妻下來,她不說百分百了解陸湛,但是陸湛對她的情意一直都是有增無減的。所以衛蘅此時格外的沒法理解陸湛。
陸湛看著來生橋,如果這座橋走過去真能求來生,哪怕讓他爬過去,滾過去也行,隻可惜……
▃▃
“我是不信什麼來生的,這都是世上人編出來安慰那些失意的人,按我說,這輩子好好過才是正理,別留下任何遺憾。”陸湛道。
衛蘅嬌嗔道:“寧可信其有啊,買個鎖又不費事。”
陸湛還是沒動,他輕輕攬著衛蘅的腰,“不鎖了。萬一你下輩子喜歡上別的人了呢,這會兒要是鎖上了,你下輩子豈不是後悔也來不及?”
“我才不會!”衛蘅堅定地道。
陸湛就這樣深深地看進衛蘅的眼裏,他多希望他們能有下輩子,多希望在衛蘅這麼多世的丈夫裏,她最最愛的能是自己,多希望下一世她心裏能有那麼一點點的地方可以記住自己,記住曾經有這樣一個人,多希望……
衛蘅看著陸湛眼底無言的悲傷,忽然就問不出下麵的話了,嘟嘴道:“不鎖就不鎖吧。”可是這種悲傷來得太莫名,衛蘅也曾想過,陸湛該不會是也像自己一樣,是重生轉世而來,帶著上一輩子的記憶?不過她又覺得這太滑稽了,哪有那麼多帶著上一世記憶的人,那這天下還不得亂了。
衛蘅心裏想著,如果還有下一世,但願她還有記憶,能再找到陸湛。一生的恩愛已經不夠,情到深處自然就貪戀還有來生,還有永生永世。
人在臨死之前,傳說她可以看到自己的過去,而衛蘅在彌留之際,還看到了許許多多不屬於她記憶力的過去,也看到了那個在風雪夜裏,死去的衛蘅。
已經睜不開眼睛的衛蘅,忽然就睜大了眼睛,甚至還能坐起身來看著陸湛,這大約就是回光返照吧。
幾十年夫妻,早已默契在心,哪怕是一個眼神的改變,也不可能察覺不了。
陸湛幾乎不敢去握衛蘅的手。
衛蘅抬起手,摸上陸湛的臉,“三爺,是你嗎?”
陸湛的手抖得厲害,這一世的衛蘅根本不會這樣喊他,她喜歡連名帶姓地喊他“陸湛”,恩愛時就喊他“陸子澄”,憤怒時就叫他“國公爺”,但是沒叫過三爺。
陸湛甚至不敢點頭承認自己。
衛蘅輕輕笑了笑,“下一世,你也要這樣對我,我怕我還會犯蠢。”
陸湛的眼淚已經落下。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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