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聆聽著,我在精神裏聆聽著。從未知那邊傳來許多紛雜的聲音。能肯定那一定是腳步聲嗎?我匆忙打開門。啊哈,門外沒有人。我必須耐心地等待,一直等到那個陌生人。一切都由不得我,一切都不會自己發生。想到此,我抑製住自己的不耐煩,學著去等待,去觀察。

終於,在我的渴望和困乏之中,門開了,門外站著那個陌生人。啊,到底來了!啊,多快活!我身上有了新的創造,啊,多美啊!啊,快樂中的快樂!我從未知中產生,又增加了新的未知。我心裏充滿了快樂和力量的源泉。我成了存在的一種新的成就,創造的一種新的滿足,一種新的玫瑰,地球上新的天堂。

這就是我們誕生的故事,除此之外,別無它路。我的靈魂必須有耐心,去忍耐,去等待。最重要的,我必須在靈魂中說,我在等待未知,因為我不能利用自己的任何東西。我等待未知,從未知中將產生我新的開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那不可戰勝的信念,我的等待。我就像森林邊上的一座小房子。從森林的未知的黑暗之中,在起源的永恒的黑夜裏,那創造的幽靈正悄悄地朝我走來。我必須保持自己窗前的光閃閃發亮,否則那精神又怎麼看得見我的屋子?如果我的屋子處在睡眠或害怕的黑暗中,天使便會從房子邊上走過。最主要的,我不能害怕,必須觀察和等待。就像一個尋找太陽的盲人,我必須抬起頭,麵對太空未知的黑暗,等待太陽光照耀在我的身上。這是創造性勇氣的問題。如果我蹲伏在一堆煤火前麵,那是於事無補的。這決不會使我通過。

一旦新事物從源泉中進入我的精神,我就會高興起來。沒有人,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再度陷入痛苦。因為我注定將獲得新的滿足,我因為一種新的、剛剛出現的完善而變得更豐富。如今,我不再無精打采地在門口徘徊,尋找能拚湊我生命的材料。配額已經分下在我體內。我可以開始了。滿足的玫瑰已經紮根在我的心裏,它最終將在絕對的天空中放射出奇異的光輝。隻要它在我體內孕育,一切艱辛都是快樂。如果我已在那看不見的創造的玫瑰裏發芽,那麼,陣痛、生育對我又算得了什麼?那不過是陣陣新的、奇特的歡樂。我的心隻會像星星一樣,永遠快樂無比。我的心是一顆生動的、顫抖的星星,它終將慢慢地煽起火焰,獲得創造,產生玫瑰中的玫瑰。

我應該去何處朝拜,投靠何處?投靠未知,隻能投靠未知——那神聖之靈。我等待開端的到來,等待那偉大而富有創造力的未知來注意我,通知我。這就是我的快樂,我的欣慰。同時,我將再度尋找末日的未知,那最後的、將我納入終端的黑暗。

我害怕那朝我走來、富有創造力的陌生的未知嗎?我怕,但隻是以一種痛苦和無言的快樂而害怕。我怕那死神無形的黑手把我拖進黑暗,一朵朵地摘取我生命之樹上的花朵,使之進入我來世的未知之中嗎?我怕,但隻是以一種報複和奇特的滿足而害怕。因為這是我最後的滿足,一朵朵地被摘取,一生都是如此,直至最終納入未知的終端——我的末日。

——姚暨榮 譯

人物介紹

戴維·赫伯特·勞倫斯(1885—1930),英國詩人、小說家、散文家。出生於諾丁漢一個礦工家庭,一生著述有40多部,以長篇小說成就最高,如《兒子與情人》、《熱戀中的女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散文作品有《書信集》、旅遊隨筆《意大利的黃昏》等。其文風或清新自然,幽默灑脫;或生動新穎,氣勢宏大,均引人入勝,發人深思。

相關鏈接 勞倫斯詩作——《死亡的召喚》

自我失去你,天空來到我跟前,

我在其中,耀眼的小星星就在身邊,

蒼白的月亮走在中間,像白色漿果之間的白鳥,

她的聲音在空中輕柔作響,像我聽到的鳥的鳴囀。

我寧願走到你的身邊,我的親人,

像一隻鴿子飛離教堂的圓拱,

消失在朦朧的蒼穹;我情願向你投奔,

與你一起從視野消失,像泡沫一般消融。

我疲憊不堪,親愛的,我多想提起我的雙腳,

拖不動的雙腳,離開地球的圓拱,

把我尚存在生命,我的愛人,

拋落到你消失之地,

像輕風中的呼吸一聲!

吳笛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