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了,阿哥所相扶相持,貝勒府您主外我主內,我們有過一兒一女,那個兒子曾是您多麼期待的嫡子……”她伏在被子上痛哭出聲,她的暉兒,她的女兒,沒有一個站住腳等到她老去就不在了!
“朕……一直記著暉兒!”胤禛抖了抖唇,說了這麼一句,墨色的眸子裏溢滿了痛,腦海中閃過了當年到現在的一幕幕。
徽音澀然地抿了抿唇,在胤禛的生命裏她終究遲到了,這個他兩世的發妻麵前,很多東西是她永遠也比不過、沒法比的。
“爺,我子女緣薄,現在將去,唯獨放心不下從出生就養在身邊的弘曆,爺,我求求您,日後這孩子若犯了什麼錯,萬望您看在我侍奉您這麼多年的份上,從寬處置吧!”烏喇那拉氏流著淚拉住胤禛的手,充滿期盼和懇求地看著他。
胤禛點了點頭,沒被拉住的那隻手在袖子下攥成了拳,心裏被勾起來的溫情漸漸冷卻了下來。他從來不是個本性無情的人,可為什麼,所有人似乎都在逼著他無情?皇額娘的利用,額娘近乎仇視的傷害……連結發妻子,竟然都拿著過去的種種來謀求他的應允。
為什麼?
徽音掃過表麵動容、眸底冷然的胤禛,不由得暗地裏歎氣。她也好,胤禛也好,他們都是可憐的人,深深植入本能的懷疑之心,讓他們對一切抱著懷疑的態度,很多時候簡單的幾句話都能懷疑成許多種可能。烏喇那拉氏臨終托孤,許是想讓弘曆在胤禛心中變得不同一些,可身在帝位、又對爭儲敏[gǎn]至極的胤禛,不想歪的可能性太低。
烏喇那拉氏感激而深情地望向胤禛,想在生命的盡頭努力將這個男人的相貌刻在心中,哪個少女沒有夢呢?她也有,嫁給當年的皇四子,她一度想象著被他嗬護、疼愛、喜歡,可最終她等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哪怕一個含情的眼神。他關心過她,敬重過她,擔憂過她,感謝過她,卻唯獨沒有喜愛過她!
“你好好歇著,朕交待了太醫,定會盡心醫治於你!”胤禛拍拍床上人的手,溫言安慰道。
“爺政務繁忙,便去處理吧,我留妹妹說幾句話!”烏喇那拉氏賢惠大度地道,她從來都是個順從的好妻子。
胤禛衝輪椅中的徽音頷首示意,起身離開了。
安然坐於輪椅的女子轉開目光,噙著絲淺笑看向目送那抹明黃背影遠去的烏喇那拉氏,已猜到她大概會說些什麼。
雍正四年十二月初七,當今聖上的發妻、也就是當朝國母崩逝,享年四十七歲。隨後的喪事全部依例進行,胤禛要求眾人按製守孝,嬪妃、命婦哭靈,所有該做的全部沒有漏掉,他給發妻擬諡為“孝敬皇後”。
雍正五年的新年,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來臨的。
徽音還在圓明園中修養,皇後的喪禮,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隻是聽著子銘和默默一條條的轉述著各處的消息。
一雙大手關上了窗戶,愣神的徽音抬眼就看到了緊鎖眉頭向她走來的胤禛,耳中也傳來了他的嘮叨:“正月都沒出,這風還瘮著呢,你怎麼總是說了不聽?”
胤禛的心情不算好,口氣自然也不若往日那般,反而帶出了幾分不耐煩和惱意。
徽音自己轉了輪椅,用力往屏風後麵而去。自烏喇那拉氏死後,他的心情一直不穩定,朝臣裏挨罵的都不少,更別說身邊的奴才了,如今又輪到她了不成?
“我是為你好,你這般態度是不樂意我操心了怎地?”胤禛大步追上來,伸手就扣住了輪椅,黑眸沉沉地俯視坐在上麵的女子,眉心皺得更緊了。
徽音仰頭,唇抿得死緊,卻怎麼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她不想在他因為另外一個女人這樣的時候去勸,這麼些年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做過,為了一個人、一段感情,這在她的生命中幾乎不可思議到了極點,現在她都這般了,為什麼就不能隨心而為?憑什麼要她去哄去遷就?她就那麼掉價?
“說話!”胤禛煩躁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自主地放出了帝王威勢。
“你起開!”徽音覺得肩膀有些疼,麵上浮現了怒色,直接喝道。
“我讓你說話!”胤禛倔強地要上一個問題的答案,他兩世為人,唯一時時記掛的女子就這一人,如果換不來理解和認同,實在太挑戰他的驕傲和自尊。
“你……”徽音鮮少示弱,每一次示弱都是在算計,每遇到強勢的人,她會變得比對方更強勢,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男女相處,又如何能與敵我雙方交鋒那樣相提並論?
胤禛緊緊盯著麵前的女子,看清了那雙美目中漸漸竄起的火苗,這一刻,他心頭的暴躁如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靈魂忽然不穩定了,徽音臉色一變,調動靈力努力壓製,卻終究沒能成功,她的修為已經到了有弘冕之前的金丹後期大圓滿的境界,今年必須找機會破丹結嬰,再加上當年逆天救了康熙的後遺症,實在是……
“我還沒發火,你倒……”胤禛站直身子怒吼,還沒說完,目之所見的一幕嚇得他手忙腳亂地去撈人,就這還差點讓心愛之人從輪椅中栽到地上。
“太醫,傳太醫!”胤禛抱著昏過去的徽音,大步就往床邊走,什麼怒氣、暴躁,通通見鬼去吧!他現在隻剩下滿心的惶恐擔憂、著急無措,十分地、十萬分地、十萬萬分地懊悔不迭,明知她身子不好,這兩年來總算見好了,他為何要衝她發火,為何要激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