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也不敢和他這樣說話,也正是因為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妻,他喜歡她、愛重她,才願意縱容、願意親近,忘記身份之累,任由自己享受三百多年孤苦歲月中從未得到的溫暖。

“哪裏是笑話,是由衷地慶幸,還好你生在皇家。”徽音雙手合十作拜謝狀,一副“感激蒼天”的虔誠之態。

胤禛撇了撇嘴,不滿地道:“假,真假,你這模樣和當年成親後回門那天一樣,假得令人發指,卻偏偏說不出半句指責來!”

“你是說……馬車裏的時候?”徽音也想起來了,可是馬上不爽地嚷道,“還說呢,不曉得是哪個半路把我扔下的,回門回的就是場笑話!”

胤禛苦笑一聲:“那不是有事嘛,況且,當時你怕是巴不得我別跟著吧?”若不是他重回過去,說不得又要落個子嗣調零、一生寂廖的下場,還好,他早早認清了後院女子的不可信,護住了他的兒女們。

“你那謹慎懷疑的性子,不這般,我該如何?”徽音道,現在有感情了、在意了,想起那些當然不爽了,那個時候不上心,自是不會介意這些。

“那不是年輕嘛!”胤禛企圖蒙混過關,是啊,那個時候他年輕,剛剛建府沒多久,皇額娘沒了,額娘又疏遠,心裏渴望著能得到額娘的慈愛相待,朝中根基也不深,無論是什麼事,他都懷抱著希望去努力做好,可……還是很孤獨啊!

徽音沒有再反駁,她想到的是這男人彼時的處境,的確很難很難。

“行了,我先去批折子,晚上再過來。”胤禛抿了口白開水,放下手中造型古樸的杯子起身。這般聊會天,也能讓他的精神放鬆,心情好上一陣子。

“嗯,別太累著了,餓了用些點心,我已經交給你身邊的人帶著了。”徽音為他整了整衣服,叮嚀了一句。

胤禛低頭看著麵前的女子,忍不住在那臉頰上偷了個香,快步向門口而去,這一刻,讓他有種重回年少的感覺,仿佛連麵容也年輕了不少。

是夜,夏風徐徐,帶著福海的溼潤吹入頌音閣中,讓那懸掛的素紗宛如輕羽,幾近要飛離此間。

胤禛沐浴更衣後進了臥房,就看到一襲漢裙的女子擺弄著那管紫玉簫,神情若有所思的,仿佛遇到了什麼問題。

“怎地了?這簫……不是跟了你十來年了嗎?”胤禛坐到心愛之人身邊,很自然地把她攬入了懷中。

“是啊,”徽音笑了笑,“用的久了,稍微出現了些磨損。”她的紫玉簫,默默的血簫,玲瓏的白玉笛全部都是靈器,隻不過她的僅僅是個飛行靈器罷了,不似兒女的可作攻擊之用。

“我記得簫裏麵還有暗刃?”胤禛想到了默默的血簫,不禁露了一絲笑,這母子倆似乎都喜歡在樂器裏安上刃子。

“嗯,這樣方便些。”徽音讓那暗刃露出來給他看,以前她都是隨身帶著軟劍的,後來修煉了,在多寶閣找到了這管簫,因她學了煉器,便試了試手,暗刃就是那時裝上的。

胤禛無意猜測那刃上沾過多少人的血,他仔細了搜索一遍記憶,有點不滿地道:“你還從來沒有吹過簫、彈過琴給我聽,趕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來一曲吧!”

徽音收回簫中的暗刃,偏頭涼涼地道:“我怎麼聽說皇上前些天還叫了幾個樂師見駕來著?嗯,好像昨天還邂逅了一個唱曲的宮女?”

“咳咳,”胤禛幹咳兩聲,笑了,“哪有的事,還不是十三弟跑來跟我借人,說是調回京城無聊的緊,想請眾兄弟宴飲小聚一番。至於那個宮女……我不是處置了嘛!”

“哼,看在你態度良好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吧!”徽音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完後自己先笑了,“走吧,咱們找個好地方納涼!”

“哪裏?”胤禛微怔,旋即狀似無奈含笑,實際上很順從地任由那小手拉著他往外走。

片刻後,胤禛笑不出來了,他低頭看看下麵緊張兮兮盯著他們兩人的奴才們,再看看旁邊坦然自若坐下來的女子,撫額大搖其頭,他就知道,不該讓她選地方,雖然……嗯,這裏納涼確實不錯,但……

“怎麼了,這地方你不喜歡?”徽音如坐屋中一樣自然地坐在頌音閣的樓頂,完全無視樓下密切關注他們的眾人。

上都上來了,索性隨意一次。

這麼想著,胤禛撩了袍子的下擺,很是從容地坐下,將左臂墊於腦後,幹脆躺了下來:“喜歡,這裏比什麼亭子的要涼爽多了,視線也開闊得很,確然不錯!”

徽音聞言輕笑,執簫抵唇吹響了一首唐代古曲,沒有簫聲特有的憂傷,這首曲子吹奏得很平靜很平靜,本來草鳴蟲唱的夏夜,仿佛也因這曲子寂靜了。福海上的水波映著天上的明月,閃爍出細碎的銀光,伴隨著輕輕的水聲、悠遠的簫音,逐漸驅散了空中的躁熱,帶來無比舒適的清涼。

胤禛半合眼眺望著蓬島瑤台和福海的景色,聽著簫曲仰望夜幕,整顆心都被渲染得寧靜非常,他撐著胳膊坐起來,轉頭看向了吹簫之人,隻見屋頂上一人卓然而立,輕薄的裙擺被夜風拂起,一輪明月正在她身後,那纖細的身影仿佛連輪廓也泛著縹緲的微光……他的心髒驟然緊縮,連瞳眸都瞪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