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微微搖頭:“隻要父皇好起來。”
東皇昭嗬嗬的笑了幾聲:“我兒真是長大成人了,如果擱在尋常,早該娶妻生子了罷。”
顧纓定定的看著他,對於這個話題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建議,隻是心下隱約掠過一絲不祥之感。
東皇昭道:“若不是朕總想著為我兒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左挑右挑駁了所有的人選,你母後兩年前就該給你挑夠三宮六院了。”他眯眼想了片刻,“那位海國公主當真對你無意嗎?”
顧纓點頭。
東皇昭眉頭緊鎖,喃喃道:“奇怪,難道是那位玉離仙子算錯了?不會啊……”
“父皇?”顧纓見他喃喃自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不由目光微凝,出聲將他從神遊中喚醒。
東皇昭被他喚醒,隻覺得神智一凜,全身上下在冰火之間炙烤,手腳瞬間已經滿是冷汗。意識到自己的神態,他馬上收斂神色,微微抬高了聲音:“阿妍,你身子不好,這裏有太子照應就夠了,你也不必硬撐著,還是回宮歇息去吧。”
李妍聞言,知道他有事對顧纓交代,不方便讓她聽見,雖然心裏還是放不下,但終還是柔聲應著退了出去,隻是走得極慢,十幾步間不知道已回了多少次頭。
顧纓看著東皇昭將殿中所有人都支開,又勉力支起身子,在床柱上摸索著按下了一個機關。一個暗格無聲的出現在眼前,他從裏麵深處摸出了一卷不大的絹帛,雪白光膩的質地,用鵝黃的絲絛牢牢地係住,看去整潔可愛。
顧纓認得那是一卷極罕見的龍綃,據說是取嘔絲國中最美麗的處子吐出的絲,以許多名貴藥材炮製,最擅織作的鮫人中最優秀的織工窮極百年時間才能織成一匹。不僅瑩潔如雪芳香如蘭,且不懼水火,刀兵利刃亦無法損毀,題在上麵的字跡永不褪色,是真正價值連城的寶物。龍綃極其難得,即使有零碎傳世,也多被製成貼身背心等物用來防身——顧纓本人便有一件,是東皇昭特意賜給他防身之用——隻有少數重要無比的文書才會用龍綃寫就。顧纓雖不知道那絹帛上寫的是什麼,但就其能用龍綃記載這一點來看,上麵定是記取了許多至關重要之事。
“你皇祖在駕崩前曾告訴過朕一個事關東皇國社稷的大秘密。”手指劃過絹麵,東皇昭歎了口氣,緩緩道,“洪荒末世,東皇國、羽民國、陶唐國、西戎國四國崛起並立,到如今已經過了十萬餘年。在這十萬多年間,陶唐國分分合合,羽民國羽氏翼氏輪流掌權,西戎國也是幾經易主,隻有東皇國十萬年間始終屹立不倒,纓兒,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顧纓的目光落在那卷龍綃上,東皇昭見狀笑了:“不錯,這個秘密確實與這卷龍綃有關。”
“當年聖皇玄囂回歸大自在天前,曾為子孫埋下了一枚暗棋。要知道東皇國雖然秉承他老人家的無盡氣運,國運極長,但該有的波折還是不會少,天災人禍該來的都是免不了的。這本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這世上有些人天賦異稟,可以窺見天機預言災異,助人消災解難。聖皇留下的棋子,便是一名可以窺測天機的仙子。”
“那名仙子自號玉離,一直沉睡在皇城之下的地宮中,每隔一萬年,當時的東皇就備好龍綃叫醒她。她會用一個月的時間將未來一萬年間東皇國所有的劫數都記錄下來,然後再次沉睡。靠著她的預言,東皇國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無數劫數。直到十六年前,她提前自行蘇醒……”
“提前自行蘇醒?”顧纓奇道。
“不錯,她是提前二十六年醒來的,而且是被你出生時的啼哭吵醒的。”東皇昭看著顧纓,目光溫和慈祥。
顧纓目光深處浮出一點驚訝,從未想過自己離傳說的距離竟然如此之近,這種感覺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東皇昭道:“其實當時朕也不知道玉離仙子提前醒來了,隻是你出生那晚皇城地宮突然塌陷,玉離仙子已經出世。她說天數變了,和她之前醒時看到的大不相同,需要馬上閉關重新測算。”他笑了笑,“她還說,自己是被一陣新生兒的啼哭喚醒的,又說這個孩子王氣之深厚甚至可以與當初她所見的聖皇相比。”
“之後她便閉關一月,隻是一月之期都過了好幾天還不見她出關。朕派人進去探問,才發現她早就沒了氣息,遺容又是悲苦又是驚駭。龍綃上所記載的也隻有近十六年的事,玉離仙子似乎在寫下最後一條之後便過世了。”
他解開絲絛,緩緩的將龍綃展開。雪色的絹麵上大半都空白著,上麵的字跡秀美輕盈,最後一行卻極潦草,周圍是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顯然書寫者寫到這裏時已經力竭:“朕苦思多年,也不知道玉離仙子究竟是發現了什麼才會猝然死去。這是她寫的最後一行字,”枯瘦的手指在字跡上劃了一下,他慢慢的念道,“大荒九萬九千九百八十九年,妃從碧落海而來,蒼瀾東皇,夙世因緣,乃天作之合也。”
看著顧纓鮮少露出的訝色,東皇昭閉目靠在了床上,緩了緩氣息,方才睜開眼道:“這句話,朕想了十六年也沒有想通它的意思。蒼瀾氏是海國的國姓,而東皇是我們東皇國的國姓,說蒼瀾與東皇有夙世因緣……這個妃是何人,又能和我們東皇家的誰是天作之合?海國和東皇國的聯係斷了百多年了,蒼瀾氏的人怎麼可能和東皇家的人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