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纓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深夜一般的黑眸看著他。刹那之間,那名朝奉隻覺得自己就像寒冬臘月被人拉出屋子站在冰天雪地裏扒光了衣服又當頭澆了一桶冷水一般,簡直快被這少年的目光凍死,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哆嗦著扯開一個笑臉,口中不知不覺間已經換了一個稱呼:“九,九百兩,公子您瞧著怎麼樣?”
當鋪的規矩,多是按著典當物真實價錢的兩成報價,顧纓的扇子確實是價值千兩的精品,是以先前朝奉按習慣出價二百兩。隻是現在……性命要緊,為了不被凍死,他還是少占些便宜好了。
顧纓收回了目光:“八百五十兩銀票,剩下五十兩兌成現銀。”
有些人天生便是發號施令者,他的話音還未落,那朝奉便連聲應是,刷刷刷的寫好當票,筆走龍蛇,龍飛鳳舞。又連聲催人去取銀子,一係列動作做得端的是無比的自覺與順溜。
顧纓走後不久,又進來一個從頭到腳裹在黑色鬥篷中的人,聲線低沉卻清美:“剛才那位小公子當了什麼東西?”
朝奉為他的聲音所攝,不知怎地連頭都沒敢抬起來,隻是盯著黑衣人的衣服,怔怔道:“那名小公子當了把扇子。”
“換了多少銀子?”
“九百兩。”
“讓我看看那把扇子。”來人道。
朝奉應了一聲,轉身將還沒來得及收入庫房的扇子又取了來,黑衣人不過看了一眼,便道:“這把扇子不錯,我要了。”
那名朝奉聞言一驚,腦中登時清醒了些許,笑道:“這可不合規矩,剛才那個小公子走之前可說了,一年後便來贖東西。您如果喜歡扇子,這裏還有十幾把,小的拿出來您挑挑?”
“兩千兩,買這把扇子。”黑衣人道。
那名朝奉眼睛一亮,口中兀自猶豫:“這不合規矩……”
“三千兩,”黑衣人又道,見朝奉兀自猶豫,便道,“這扇子雖名貴,但也最多值一千五百兩。”
朝奉也知道這扇子頂破天能賣一千五百兩,現在能賣到兩倍價錢絕對是大大的意外之喜,臉上便笑得甚是真誠,口中卻道:“既然您喜歡,這扇子便算是與您有緣。回頭那名小公子回來,小的們自有話回他。”
黑衣人微微點頭,取出銀票遞了過去。朝奉眼前出現了一隻帶著黑色手套的手,五指細長秀挺,雖不知膚色如何,但也是一隻極其秀氣好看的手。當然對於這朝奉來說,這隻手中所捏著的三張銀票的魅力似乎更大一些。
伸手將銀票接了過來,他正想抬頭仔細瞅這位冤大頭一眼,誰知麵前已經空無一人,原本放在櫃台上的扇子也一應沒了蹤影,隻有門外的雨聲嘩嘩作響。朝奉愣了愣,看看門口,又看看手中的銀票,半晌喃喃道:“青帝保佑,可千萬不要是撞見鬼了……”
街上,顧纓一手撐著傘,另一手則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他雖然從前時常出宮,但最長也沒有超過一整天,是以還沒有添置遠行行李的經驗。不過他心思細密,又參考著海王之前報上的行李單子,斟酌著買了些常用的物品——當然火刀火石雨具什麼的自然是必不可少,他雖然臉皮並不算薄,可也不想總是丟臉——又買了幾件衣物,便準備往回走。零零碎碎不過五六兩銀子的東西,卻已經差點讓一隻手都不夠提了。
客棧房間中,海王摘下兜帽,從袖中取出那把扇子,緩緩打開,觸手清涼滑膩,淨白的絹麵映著黑色絲綢的手套,無端的透出幾分清雋風流的意味。
扇骨是絕好的湘妃竹骨,打磨得水潤如玉,平直俊秀。扇麵細潔,上畫著群山疊嶂,怪石嶙峋枯瘦。山下碧湖凝黛,上有一小橋,一人獨坐垂釣,背影峻峭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