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求推開我,直愣愣地看著燕四方,固執地問:“師父你告訴無求你在說氣話!隻要師父說,無求就信!”
燕四方濃密的睫毛在眼下劃出一道長長的陰影,他沒有說話。這算是一種默認。
“嗬嗬……怪不得……怪不得呢……”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從無求的眼裏湧出,“我……每次在街上都聽到有人議論,我隻當他們胡說……是他們……嫉妒我師父……無求從來……不信……可是……”無求抬眼狠狠地盯著燕四方,“師父我恨你!”說完,無求哭著轉身跑掉。
燕四方微微抬起的手悄悄縮了回去。他的眼裏閃過那麼一刹那的傷心。接著便是無望的冰冷。
良久,燕四方的視線轉到我身上,他淡淡地看著我,說:“不出五日你的表哥、弟弟就都要到了,非常難得他們能趕上十日後我們的大婚。”
我呆住了。
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眼睛,“你說笑的,是不是?”
“你覺得呢?”燕四方笑笑,笑得更冷,“本想過幾日再告訴你,看來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值得把許多事情分享出來呢。”
“你瘋了!”我喊了句。
“你覺得呢?”還是輕飄飄的一句,什麼都不在乎。
“燕四方你知道我的!明白我的!你怎麼能這樣?”
“我記得我說過:這世上沒人是該幸福的。你也一樣啊,我的鷗公主。嗬嗬,你不會一直以為區區是在說笑吧?”
紫色的眸子彎成月牙,明明在笑,他明明在笑的,可為什麼我很恨他對著我笑?為什麼他要笑啊?魔鬼……
“再說,區區以自己的血來喂養鷗公主,鷗公主怎麼都得給區區一些回報的吧?禮尚往來總是合乎情理的。”
“鷗公主怕是得跟區區同生共死了呢。就算沒了‘同歸’的羈絆,似乎我們也脫離不了老天的安排呢。既然公主與區區這麼有緣分,那區區覺得我們二人在一起真是順應天命呢。說不定因此老天就厚待區區了,區區也就不是什麼妖星轉世了。”
燕四方一句一句說著,不疾不徐清清楚楚,字字有力,句句銼鏘。
而我的心,隨著他吐出的每個字就涼下一分,冷下一分,寒下一分!
“哦,對了,區區得到消息,良皇杜九也在往雲京趕呢。哎,希望海上風平浪靜吧。”燕四方笑著,左側臉頰上的“曼珠沙華”越發妖豔,那是嗜血的味道。
我根本沒注意他是何時離開的,等我清醒下來,這片玉蘭花樹下就隻有我一人了。
幽幽蘭花香,淒淒訴哀傷。
難道,他心底的那道疤就去不掉了嗎?
難道,他一定要成妖成魔,真真正正的讓世人唾棄他才開心?
難道,他一定要讓身邊所有真正愛他的人都離開他才高興?
難道,他的心就真的無法被撼動一絲一毫嗎?
折磨人為樂,使人不幸為樂……明明就是在折磨自己,難道非要這樣才能獲得最大的歡愉?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啊……
我不明白。
氣國王宮,歐陽晏的寢宮。
燕四方一直跑回自己的寢宮,沒有用輕功,單是用最普通的方式,跑,一直跑,跑得氣喘籲籲,跑得大汗淋漓才痛快。可惜,他是晏宮主啊,就是用跑的,他也僅僅是氣息稍顯不勻而已。
好恨啊,他好恨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發泄的途徑!看著滿目的玉器瓷器他不能摔,滿眼的綢緞錦布他不能撕,他就隻能站著,像生根一樣狠狠地站立在地麵上。如果可以,他多想一腳踏碎這寢宮的地麵。
可是,他不可以。
他必須無知無覺,無情無感,無怒無愁,無喜無悲。
“燕四方,你出生的這一天,是很珍貴的一天,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上。”
這貫耳的魔音快將他逼瘋了。任他怎麼都揮之不去。
心底那道淺傷又冒了出來,輕輕地戳了他一下。
輕輕的一下,就痛的窒息。
“師父,為什麼天下人都想晏兒死呢?”
“因為天下人清楚為師的晏兒是個乖孩子。”
“師父,為什麼晏兒的父親要給晏兒的胸前留道疤呢?”
“……晏兒乖,為師替你除掉它好不好。”
“師父,天下人都想讓徒兒死掉,那師父呢?師父也想徒兒死麼?”
“……為師……舍不得……”
“師父,徒兒定要歐陽家欠徒兒的悉數還來!”
“晏兒啊,你要學會忘記,這樣才會快樂。”
“既然天下人都想要我死,那我就偏不死,我要想我死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兒……為師救得了你一次卻保不了你一生啊。”
往事一幕幕在燕四方的腦中閃過,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或美好或揪心的畫麵。
多少年了,在燕四方的心裏也隻有那個人是真的想要他活著,就算逆天而為,就算失去雙目,也在幫他。
可是……
“師父,您是不是也要在晏兒的心底劃道傷?”那麼若不可聞,是在說與誰聽?
西域,生死穀。
“那人醒了?”
“回穀主,醒了。”
“嗯。”
“那人醒了就說要見穀主。”
“是麼。”
“稟穀主,那人在昏迷的時候就一直重複:說穀主的主人命在危旦,請穀主出穀救人。”
“嗬嗬,不用出穀,很快該來的便會來了。好生照顧那人。”
“是,穀主。”
四日後。
言王宮,地牢。
我一得到消息,沒有耽誤一時半刻,就衝到了氣國王宮西北角,宗祈殿後麵的地牢裏。
地牢不比水牢,就算一樣陰森駭人,但也總是正常人能活下去的地方。水牢的環境,不是一般人可以扛過兩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