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劃過,吹進我的眼,風幹了心裏的淚。
我抬起頭,望著他,笑靨先是淺淺的,然後慢慢擴散開來,我點頭說:“好。”
我猛地上前主動的抱住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抱著他。我想,我想記下這個感覺,我怕我忘了,我恍惚覺得我記性不好。我想記住他的味道,可鼻尖嗅到的都是很苦很苦的藥的味道。我隻能很緊地摟住。
這個刹那,我突然明白想將一個人揉到骨血之中是一種什麼感覺。
杜九沒再說話,下巴貼在我的額上,許久,許久,直到他再次睡去。
……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喝著極苦的藥,沒有任何抱怨。我必須喝,因為我不能咳嗽,我怕我哪怕咳了一聲,毒蛇表哥和無求就會把我從杜九的身邊拽離,不允許我再日夜陪著他。我怕一旦蠱毒再次發作,所有人就會知道我中的蠱毒根本無解,身體上的好轉不過是我強求玄機老人而做的假象。
我最怕我堅持不到那家夥醒來。
因為我最清楚這該死的蠱毒要發作了。
恐怖的左臂,就連我自己都不忍去看。
湖邊,生死穀的中心位置有一個很深的地下洞穴,那裏有千年不化的寒冰。自從杜九再次睡去,他就被移到正常人無法忍受的寒冷洞穴了。因為至少還要十五日才能從憐憐身上取出足夠的血量,而一睡不醒的杜九很有可能堅持不到那個時候,所以,玄機老人隻能將他置於極寒之地,每日三次為他施診續命。
洞穴入口,金霄抱著雙臂站得筆直。
他在堵我。或者說,在等我。
“你找我?”我開門見山的問,不想浪費時間。我急著下去,我還要給那個隻知道睡覺的家夥灌糖水呢。
“杜九可以換血重生,你為什麼不可以?”金霄也不繞彎,很直白地問我。
我愣了下,旋即對著他笑:“我的蠱毒都快清幹淨了,為什麼要做換血那麼危險的事?”
金霄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那點小伎倆能騙過我?”
我才懶得理他,繞過他,徑直往地下寒洞走。
“憐憐的血隻能救活一個人,你這個白癡選擇救他對不對?對不對!”
被人大力從後麵拉了回來,他的手掐在我的雙肩,很疼。
“別自以為是了行嗎?”我有些怒了,對他大喝,“放開——”
金霄笑了,他的笑讓我有些害怕。
“行,隻要你有膽讓無求把個脈,隻要證實你說的是真的,我金霄二話不說離開這生死穀都可以!”
“鷗姐姐……你讓我把下脈吧。”
不知什麼時候無求這孩子就站到我身後了,他旁邊是麵色陰沉的毒蛇表哥,以及眼神有些暗淡的莫離。
“鷗丫頭你讓無求把個脈,我們也好能安心。”
“對不起,我趕時間。”我想繞過他們,可左臂被莫離穩穩地抓住。“你幹嘛!——”袖口被無情地掀開,整個被蠱毒所侵蝕的手臂暴露於陽光之下。
羞憤的人,是我。
“你——”蘇子詹氣極,揪住我的衣領,又放開,胸口不停起伏,“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蠢了?一次兩次,你能不能讓我也省點心思?你還讓不讓人活個安穩了?諸葛鷗你說啊你說——”
無求的小手按在我的手腕上,緊接著便是一口倒吸的涼氣。
“鷗姐!你——你……”他驚駭地瞪大雙眼,一時間沒有勇氣說出實話了。
乙並沒動怒,隻是定定的看著我,眼中沒有笑意:“原本我很希望玄機老人能救活他。可現在,莫離真的嫌他活得太久。”
被驚駭到的不止我一個人,就連氣憤難當的毒蛇表哥都茫然地望著乙,似乎不相信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我看著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心裏更是五味雜陳,隻能盯著他。
“鷗姐姐,杜九那種人多情且無情,殘忍又嗜血,他還弑父,他手上沾了多少血!值得你這樣麼?”小無求神情激動,聲音近似於喊了。
金霄配合地嗤笑一聲。
“嗬,還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人喜歡。”諸葛天聳聳肩,從不遠處走來,用一副看天底下最惡心人的臉孔,看著我。
艱難的動動嘴角,想扯出抹苦笑,這會兒卻都做不到了。輕輕深呼吸,用全身力氣去壓住心底難受的疼,走過去撫上無求這孩子的臉頰,輕聲道:“對於我,他值得。因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聽到自己這麼說,莫名地有種自豪感。不需要任何轉圜餘地,我從沒有像此刻這樣確定。對,杜九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金霄氣憤得聲音都顫抖:“哼!那你就去傷心吧!杜九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用朕一掌他就得跟閻王喝茶去!”
我愣了下,忙回身看向金霄,本想出口哀求他,後來竟莫名地笑了:“如果你非要那麼做,憑我的力量也攔不住你。反正那家夥也說過會在奈何橋上等我,我想,他不用等很久的吧。”
“你——”金霄真恨不得把眼前人撕了,猛地上前幾步,又停下,抬起又放下的拳頭指節捏得啪啪作響。
“鷗姐姐你就是要為了那麼一個壞人去死,是嗎?是嗎!”無求哭了,自從回到生死穀他就沒再哭過,可是現在他又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從眼眶滾落。
我啞然,不知如何回答。好半天,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無求的頭,想把他摟進懷裏,可無求卻甩開我的手,就那麼哭著跑了。
最後,我聽見乙說,“罷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不管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永不相離。”
“喲嗬,你一人死可不要緊,可不要連累我色國的永安王啊。”小天天適宜地插話,每個字都戳進我的心裏。
我沒有哭,隻露出淡淡的笑,卻滿是苦澀。我真的保不了所有人,我真的不想自私,可我真的沒了辦法。
“對不起,我還要去給杜九喂水,麻煩讓讓。”我繞過眾人,走到擋在入口處的諸葛天那裏,很平淡地對他說。甚至我都沒有抬眼看他,隻是盯著他的腳麵。
他又想開口挖苦我,卻被表哥硬生生地從我麵前拉開,幾乎磨著牙出聲:“諸葛天你是有毛病嗎?不讓你看見她你心裏難受,讓你見她了你嘴裏說的都是什麼話?你是想讓她現在就被你逼死麼?啊?告訴你別再給我耍什麼小孩兒脾氣!你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