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霜染視而不見,和靜說道:“好些日子沒有走動,想過來看望姐姐了。”
“嗬,不想妹妹還有這心思,”惠妃虛與委蛇,轉而怪調陰陽講道,“姐姐過得好著呢,多謝妹妹掛念了。”這掛念二字咬音極重,想也不想便給了來人難堪。
“得到姐姐親口證實,妹妹心裏踏實不少,”如此場麵已然司空見慣,蘇霜染並不恚惱,“妹妹才聽說姐姐為小事氣壞了身子,尚未來得及探究真假便著急前來探望,還望姐姐莫要責怪妹妹莽撞。不過如今看來,那些全是空穴來風的閑碎言語罷了。”
“嗬,妹妹關切備至,委實讓姐姐受寵若驚,”若不是惠妃話說得怪聲怪氣,這套恭維客氣落入耳裏還不會覺著如此假惺惺,爾後人又故作訝異講道,“這等捕風捉影的言論咱們向來都不予理會,明慧如妹妹,何時開始信起那無中生有的事兒了?”
“平日宮裏謠傳的不過是些瑣碎小事,妹妹理不理也罷,”素手始終盈盈交握,儀姿嫻靜大方,蘇霜染輕淺講道,“然而事關姐姐安恙,妹妹就不得不管了。”
“有莊妃這樣的好妹妹,叫姐姐說什麼好呢?”惠妃嗤鼻一笑,目光更是毫無起伏波瀾,口中是變了味的惋惜,“可惜妹妹入宮的年數裏,往來姐姐這兒屈指可數。若非如此,初聽妹妹深情話論還真以為咱倆兒情同姊妹呢。”
蘇霜染不緊不慢地回道:“姐姐善解人意自然也就曉得妹妹的為難,三皇子頑皮好動從不讓人省半點兒心,妹妹若是抽得出空閑過來,也想常與姐姐品茶賞花。”
惠妃聽後臉色變得不大明朗,卻硬是堆出了分明可見的笑褶,表麵好似釋然實則心頭滋味百般,冷言冷語假意勸道:“隻是三皇子也到該懂事的年紀,妹妹這三天兩頭就往三皇子宮邸跑一趟,也不怕把人給寵壞了。”
惠妃心裏頭有刺兒,雖然未曾提及,但最是聽不得別人在她跟前談論孩子的事。曾幾何時惠妃亦如蘇霜染這般受盡文皇帝恩寵,奈何入宮幾年時間年始終不見腹中有半絲動靜,加上皇室血脈單薄,求子心切的文皇帝久而久之也就冷落了她。
“姐姐說的是,”瑰色唇染嚼出淡靜笑意,眸子流光攝人心魂,蘇霜染答道,“妹妹記下了。”
蘇霜染的樣子算不上乖巧討好,但話說得確實讓人找不著駁斥理由。惠妃卻喜歡雞蛋裏挑骨頭,總覺蘇霜染這笑尤為刺眼。一想到對方笑裏暗藏的嘲弄之意,惠妃就氣得牙癢癢,奈何蘇霜染並未言明,她也就不好自揭開傷疤。
夾槍帶棍的話裏酸味滿滿,惠妃說道:“如此,姐姐也算放了心。雖說三皇子是皇上的心頭肉,母憑子貴也是當然,但恃寵生嬌難免有觸怒龍顏的一日。所以勸妹妹你啊,宮裏該守的規矩你還是別自作主張以身試險得好。”
“若姐姐說的是妹妹擅自帶民間女子入宮的事,確實妹妹有考慮不周的地方,”話音緩急有度,一如她從容之色,蘇霜染好意解釋,“妹妹當時隻覺可憐,未做多想便把人帶了回來。幸而皇上知曉實情後未加怪罪。”
本想借由文皇帝來刁難人,不想被蘇霜染如此輕易化解。討不到半點兒好的惠妃麵子有些掛不住,她咬牙道:“皇上仁厚慈善心係百姓黎民,若是妹妹吃準皇上這心軟的性子,雖然你我姊妹一場,姐姐也不會答應。”
“姐姐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難道皇上的脾性還沒摸清楚麼?若真如姐姐所言那般,妹妹又怎麼會幾番勸說皇上饒恕那位巫蠱大師無果?”蘇霜染四兩撥千金,“大師鋃鐺入獄的事兒,姐姐可有耳聞?”
若說之前臉色還算好看,在蘇霜染提及巫蠱術士時惠妃整張臉可全黑了下來。她心裏不免打鼓,莫非蘇霜染已經明細了實情?旋即人又打消了念頭,該滅跡的人一個不留,那個巫蠱術士也以畏罪自盡的名義獄中自盡,事情全都做得天衣無縫,怎麼可能露餡?如此一想,顯得緊張的惠妃稍稍安放下心來。
想要看出端倪似的牢盯蘇霜染的臉,無奈她妍麗淡然的容顏上尋不著任何蛛絲馬跡。做賊心虛的惠妃此刻一麵保持儀容不叫自己在人麵前亂了陣腳,一麵掩飾般質問道:“你這分明在詆毀皇上!”
“姐姐心裏有數,妹妹就不多說了。”蘇霜染眼底清明如水,卻叫惠妃瞧著心頭一陣慌亂。畢竟蘇霜染話說得隱晦,意有所指的味道半顯不露,惠妃一時半會摸不清對方底細,臉色難看又不好多加開口。
霧籠二人中間的指對針鋒隨著惠妃沉默消散了不少,蘇霜染方才道明此次前來目的:“妹妹此番過來,除了探望姐姐還想邀姐姐到淩霜宮小聚,安嬪、和嬪兩位妹妹都說許久不見姐姐,想要姐姐與之一道去妹妹宮裏嚐嚐鮮。”
對於蘇霜染的邀請,惠妃隻覺諷刺可笑,她冷笑回絕:“妹妹好意,姐姐心領了。奈何近來食欲不佳,是海味山珍是清粥淡菜全都食咽不下。”
蘇霜染的暗示她豈會不明白?蘇霜染無非是告誡她如果不想把湘宛淳留扣宮中的事情傳出去便盡早放了湘宛淳。從邁進門欄一刻到如今,蘇霜染拐彎抹角說辭那麼多,無非是逼她就範而已。想到自己受製於人,惠妃氣就不打一出來。本想挫去蘇霜染的銳氣,不想事情最後變得對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