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飄小雪。
長安,玄武大街,一輛舒適溫暖的黑木漆金馬車內,我用小手指輕輕地勾起車窗簾一角,外麵的寒氣立即湧入,引得我的鼻子輕顫不已。
天色很青,壓抑的陰鬱,細小雪粒漂浮在陰冷的空氣中。
看了一陣子車外風景,我慢慢放下車簾,淺笑轉頭回望流蘇,歎道:“今日的長安可真冷清啊,玄武大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很冷。”可我覺得流蘇的聲音卻比空氣更冷。
哦了一聲,我輕笑道:“也對,下雪天的,誰願意到街上亂走,都趕著回家烤火了。”
馬車走得很穩,穩的讓人忘記了時間。
“夫人,到府了。”車外響起恭敬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到家了嗎?我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顏,將白狐毛大鬥篷披上,全身都籠罩在了雍容的白狐皮毛之中,隻露出一雙眼睛。我一向怕冷,在這冰天雪地裏,當然是把能遮住的都遮住了。
微眨一下眼,難道今兒在相府門口開“轎車”展嗎?各輛豪華馬車奢麗暖轎一字排開,直到街尾也看不到頭。
相府門口可要比長安最為繁華的玄武大街有人氣多了。頗具官威卻身穿便服的各位大人都神色恭敬地站在相府大門兩側。我勾了勾唇角,心中一歎,這人數可真多啊,隻怕金鑾大殿上,上朝時也多不出幾位大人吧!
洛謙麵帶微笑,如沐春風的微笑,優雅地登上台階。
“洛相,恭喜。”,“丞相,安好。”,“相爺……”起伏的各種聲音已將他包圍。
同時,在相府右側第一輛鑲金豪華馬車旁的少年開始瑟瑟發抖了。少年很年輕,大約隻有十四五歲,身子單薄,可眼睛卻很亮,像是清朗夜空中的星星。或許是因為穿的太少,或許是因為在風雪中站得太久,他已經凍得嘴唇發紫了。
終於,在我經過馬車時,他再也堅持不住,僵直地倒了下來。流蘇雙肩一聳,身形快閃,擋在我身前,用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少年。
“死奴才,敢冒犯夫人,還不快拖下去杖責。”身後一名錦服奴才斜竄了出來,高聲喝斥,隨後便立即換了臉色,滿麵堆笑道:“奴才看管不周,夫人,可受到驚嚇?”
冷眼看了那名奴才,我微微一擺手,揮退侍衛,略皺眉清聲道:“流蘇,給這孩子找一件棉襖,別凍壞了。”然後抬頭瞥了一眼相府大門,依舊是熱鬧非凡,看來這場小小的混亂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隻是為什麼我覺得似有一雙清冽的眼注視著一切呢?我不禁拉緊了白狐鬥篷。這天越發的沉了,雪粒也變成了片片雪花。
回京(二)
天朔九年,臘月初七,陰冷朔風。
冬日長安的天空微微扯出一片白,在暖閣中我手捧暖手爐,斜倚在榻上,懶洋洋地問道:“流蘇,什麼時辰了?”
流蘇的聲音還是一樣的生硬:“辰時三刻。”
那豈不是早上八點多了,可天色還是有些暗:“都準備好了嗎?”
嗯了一聲,流蘇這次連說一個字都省略了。
披上鬥篷,我踏著昨夜落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恰似悠閑地走向後門。
清晨的冬日還帶著薄薄的霧,讓人感覺眼前的事物都不大真切,但在這一片朦朧中,我還尚可辨認一輛馬車停在了相府後門。
我帶著一絲淺笑,緩步走向馬車,隻是到了馬車前,臉便僵住,訝道:“不是上朝去了嗎?”
是洛謙,在這朦朧的霧中帶著朦朧的微笑,清聲道:“皇上恩典,長途跋涉特準休假一天。”
哦,我淡淡道,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馬車,小聲說:“我見昨夜雪下得好,所以早晨出來走走,看看雪景。你有事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