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空氣總是顯得更加凝滯,哈利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在這樣的淩晨時分,他總是很容易想起多年前的那些事。
那時候曾有一個陰冷刻薄的聲音,命令他在每晚睡覺之前要先放空大腦。那時他把這看做是一種折磨或是懲罰,就像課後留堂一樣,也許比那更糟。後來當真正的噩夢總是這樣反復來臨時,哈利也嘗試過使用大腦封閉術,但那些喪失親友的傷痛似乎要比黑魔王更難以抵抗。或許是因為這些情緒本來就隱藏在他內心深處從而無可抵製,也可能在這精神防禦方麵他從來就不曾真正入門——當年的教導過於簡單粗暴,導致哈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興不起多少熟能生巧的興趣——以至於他有時甚至會想,斯內普教授是否也會像他這樣從夢中驚起,然後任由黑暗鋪天蓋地地淹沒自己。
哈利承認,他從未真正瞭解那個男人。
除了零星的記憶片段和學校裡尖酸的態度,他好像沒跟他分享過其他什麼。
哪怕後來知道他站在他們這邊,始終在保護他,也不曾並肩戰鬥過。
所以當那個昏迷了十五年才醒來的男人,用他依然彷如隧道般深邃漆黑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然後冷靜地詢問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哈利沉默了很久。這是一場他期待已久的對話,為此哈利曾做過許多心理準備,包括猜測他的前教授可能提及的問題,並預演自己的回答——這些事如今他已經很老練了。哈利為更詳細的問題預備了許多條理分明的答案,比如他的動機、對現狀的分析以及未來的安排,他甚至為每一條每一項都打好了最合理最有邏輯性和說服力的腹案,像他每次在出席魔法部高級司長會議前會做的那樣,以一種學生時代的他從不曾在魔藥論文上表現出過的審慎態度,卻全在這麼一個空泛的問題麵前打了水漂。
他曾經的魔藥教授沒有問他起因、經過、結果。
他沒有問他想要某樣東西應該到哪裡去找,也沒問他要造成什麼必須哪些材料或是條件。
那個向來理性得近乎冷酷的男人好像突然感性了起來,雖然語調依然諷刺。
哈利知道,他不是在問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例如讓所有死去的親人都重生過來之類的。如果他這麼回答,等待他的多半會是毫不留情的嘲諷和訓斥。他不知道能不能回答想要一個家,畢竟對於家庭的述求很難落實到那個男人身上,何況哈利要的也不僅如此。如果隻是想要一個父輩,在跟金妮結婚後哈利就已經真正擁有了一位父親,溫和慈愛正直開明的亞瑟怎麼看都是個好父親。有些話哈利覺得無法出口,因為他想不出有力的理由。論親緣關係,瑪律福都比斯內普來得近一些,而論社交關係,他也隻是他的老師,頂多再加上與他父母同輩——提起一個就必然會提起另一個。
最後哈利的回答是安寧。
這讓一直坐在稍遠處旁聽的德拉科立刻發出了嗤笑。
然後鉑金青年收斂了表情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再也沒說什麼挑刺的話。
不管是居住環境、房間配置、傢俱擺放還是靠墊和茶幾巾花色,都沒再得到更多批評。
而談話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
——那麼,哈利,你究竟想要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望著臥室昏暗的天花板再次捫心自問。
也許我隻是想要補償,他想,父親的惡意和我自己的誤解厭惡敵視。
並不是因為曾經承受了這些的斯內普本人真有多無辜,在那些針鋒相對的惡意中,有許多甚至是由那個人先釋放的——起碼對於哈利來說如此,當他還是一年級那個無辜又無知、自卑又暴躁的孩子時,決定用厭惡的尖刺來互相戳戮的人是他那位前魔藥教授。然而當年十七歲的救世主男孩在那個男人的記憶裡看到的是痛苦和顛覆,如今三十多歲的傲羅司長看到的卻更多是強韌的堅持。也許隻有同樣經過了歲月的洗禮才會懂得那些堅持究竟有多麼不容易,如同一根深入臟腑的刺,在時刻用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