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賞梅呀!程麗茜抿唇輕笑,搶在蒼燁茗開口之前飛快地說:“太子殿下素來仁德厚道,這小小要求又豈會不答應你呢?”她說著撩袍上前,單手撐起魏連,眉梢輕挑,目光直直看向蒼燁茗。
蒼燁茗鉤唇笑了笑,麵容淡然,意味不明,笑意未達眼底,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高深莫測,手臂輕抬伸指一指魏連,又驟然一轉方向,點了點閻修,“那就一起吧。”
話音一落,他撒開袍袖,扭身走出大殿。
程麗茜看向閻修,見他點頭,麵上神色稍有舒緩。蒼燁茗一走,殿內其餘大臣都陸續散場,魏連是真愛梅之人,他拉住程麗茜的袖子,喜形於色歡快地道:“清大人,多謝!”
程麗茜淡笑著點頭,目光直看著閻修,眉心微皺,快步朝他走去。魏連絮絮叨叨地跟在程麗茜後麵,嘴裏一會兒說謝謝,一會兒又說這別館後院的梅樹有多珍稀。
程麗茜心神不寧,一點也沒聽進去,她身後是散漫離席的一眾官員,身前是神色冷峻的兩名男子。她一直看著前方的閻修,眉心在不自意間越蹙越緊,心跳也砰然加快,昨夜蒼燁茗清冷微哀的聲音飛速盤旋著在耳畔飛響,她的指尖在手心掐出暗紅色的血痕,每一根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一不留神下唇被她咬出血絲,舌尖舔到澀口血腥,喉嚨艱卡地咯咯直響,也許是她的臉色真的太異常了,站在高處的兩個男人望著她,眼底都顫抖著一抹詫異卻也有一抹擔憂。
蒼燁茗此時暫住的別館本是雲瑞國前朝第四王爺雍親王的府邸,雍親王曾有一名寵姬極其愛梅,雍親王為了取悅她,每年都費盡心思四處搜羅極品梅花,他的後花園也因此被逐漸改造成為一座浩然梅林。隻是,雍親王死後,他的府邸一直被禁封,時隔將近二十年,再一次打開大門卻是為了辛月國太子。
四人在梅林深處一小竹亭裏盤膝環坐,沒一會兒,魏連就衝動地跑進了梅林深處。矮腳案幾上茶壺在默默蒸騰煙霧,其餘三人各懷心事,靜坐不動,都是一派沉然幽深的姿態。
杯盞在指尖輕轉,程麗茜正襟危坐,視線低垂著落在衣擺的祥雲刺繡上,神情專注,似乎看得很入迷。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好緊張,心底還有點害怕,閻修就坐在她身邊,靠得這麼近,她抬一下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可她卻不敢看他。
閻修卻一直在看著程麗茜,時不時端茶呷上一口,神色深深,卻又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深沉如遁世老僧。
蒼燁茗看這二人一眼,眉心輕皺,嘴角微微一勾,半笑不笑地道:“幹坐著喝茶多沒意思,侍郎大人和太尉大人不去梅林深處看看嗎?”
他說著,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閻修身上。
閻修微掀嘴角,淡淡放下茶盞,緩聲道:“聽聞太子來時帶了一隊舞姬來,身段姿色都是一絕,並不輸我雲瑞舞姬,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這個福分,一飽眼福?”
閻修說著,掩在袖袍下的兩指手指著力一抿,指尖一顆圓黑的藥丸被碾碎成一片齏粉。
正端茶移到嘴邊的程麗茜,手腕一抖,神色微變。是千裏傳音,他說:別擔心,他會想辦法……
他怎麼會有千裏傳音?他怎麼知道千裏傳音怎麼用?是堅給的嗎?是堅告訴他的嗎?程麗茜平放在膝蓋上的手伸開攤直,手指輕輕蜷縮,心頭一顫,突然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昨夜蒼燁茗說的那席話又開始在她耳畔縈繞。
好在蒼燁茗正看著閻修,倒是沒發現程麗茜的異常,“太尉大人既然開口了,孤又怎麼會不給你這個麵子?”
蒼燁茗輕挑眉梢,嘴角掛著一抹譏諷,輕擊雙掌,揚聲說到:“來人,招舞姬!”
程麗茜緩緩輕吸一口氣,麵色沉靜地放下茶盞,一樣是低垂著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閻修借著喝茶的動作,偷偷拿餘光掃她一眼,察覺她的異樣,心中微微一緊,連到口的茶溫度過燙都沒有察覺,舌尖一痛,他蹙了蹙眉。
舞女們很快就結隊翩躚而至,在竹亭前的空地上擺開一朵梅花造型,樂聲響起,閻修轉過頭去,茶盞被他輕輕放回案幾,兩手隨意攏進袖口,目光從十二個舞女身上漫不經心地輕晃而過。
掩在袖口裏的手指微微一勾,又一顆千裏傳音被他夾在兩指之間,不動聲色地悄然碾碎。
這一回程麗茜依舊沒有回複他,也沒有表現出半點異樣,她神色淡然,就像沒有收到信息一般,一臉泰然自若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點心,粗粗咬了幾口,就往下咽。
兩隻手同時伸出,一隻抓在茶壺手柄上,一隻按在茶壺壺蓋上。
“慢點。”蒼燁茗瞥閻修一眼,抓著茶壺手柄的手略一使力,將茶壺舉到半空,替程麗茜續了茶,又端到她嘴邊。程麗茜看他一眼,溫順地接過茶,咕咚灌下。
閻修黑下臉來,望著程麗茜的目光裏隱隱閃過一抹受傷,還有一抹像是擔心害怕的情愫。
程麗茜埋著頭不吭一聲,伸手去又去抓糕點,蒼燁茗笑了笑,將點心碟子往程麗茜跟前拉近,柔聲道:“這些都是辛月國有名的糕點,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弄來的,好在你喜歡,要不然我可得傷心了。”
這樣的話說的好像他和程麗茜甚是熟稔,程麗茜抓著糕點的手輕輕一頓,咚一下把糕點扔了回去。
“太子殿下,您的美意下官心領了,隻是下官不甚喜歡梅花,聞著這股味道就覺得心裏堵得慌,如果沒什麼要緊事的話,下官想先行告退了,還請太子殿下首肯。”
蒼燁茗含笑的臉僵住,眼角本是半彎著帶笑的,此時微微一眯,一抹暗沉的壓抑從眼角絲絲飛出,嘴角微翹的弧度沒有收斂,隻是溫柔不再,轉換成一抹譏諷:“是嗎?既然如此,孤也不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