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裏來了新的財務經理,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話不多,逢人都有三分笑意,他姓朱,初入辦公室那日,便給全財務辦公室的人一人一支玫瑰花,並著一小盒糕點。
朱大俊存在感不強,他不似劉昭一般,全副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每到下午四點,他就不再工作,或許是拿了手機回家,或許是開始做點別的瑣事,總之沒有前任身上的那股子競技狀態。
領導風格的轉變,細雨潤無聲一般孕育了財務整個辦公室的轉變,若有要緊的事情,朱經理會說:“不著急,慢慢做,盡力就好”。
這是一種非常溫厚的懷柔政策,宇文姿跟著朱大俊久了,竟也慢慢脫掉了高跟鞋,每日穿一雙小平跟,肩上搭著大圍巾,走路也慢悠悠的。朱大俊當日就說,“完成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不要那麼拚命,沒得必要。”
過了四點,朱大俊握著手機回家去了,他家住得遠,還有一個上幼兒園的孩子,此刻趕回家,避開下班晚高峰,到家也要六點以後了。朱大俊一走,宇文姿便起身上了個廁所,她還在裏頭沒出來,外頭洗手台便有兩個女人在議論,“看見沒,朱大俊又走了。”
另一個道:“早看見了,拿著一個手機,按電梯走了。”
兩人開始發笑,開頭那個道:“我說財務的那個宇文姿是不是懷孕了,你看她的打扮,穿個平底鞋,走路像在爬,身上還包個大圍巾,感覺比孕婦還誇張。”
那個說:“懷什麼孕,誰不知道她離婚了,難不成懷的是她前夫的兒子,真狗血啊!”
“那她怎麼弄得像個大媽?”
後頭的一錘定音,“她本來就是個大媽。”
外頭的兩個年輕姑娘風華正茂,笑起來都‘哈哈哈’快要掀翻屋頂,宇文姿推開門出來,廁所大門正好闔上,撩起門口的幾絲冷風。
宇文姿照照鏡子,鏡中女人麵色平平,不見喜怒。宇文姿低頭洗了手,她覺得自己並不生氣,氣什麼呢,每日裏濃妝豔抹回家還要洗半天,又浪給誰看呢?
四點一刻,前台撥來內線,“姿姐,有人找。”
宇文姿踏著平底鞋,緊了脖子上的圍巾,勻速走出去,外頭是個大漢,宇文姿當然認得他,“你怎麼來了?”
那大漢說:“宇文小姐,你好。”
兩人在前頭站著,前台指著旁邊的小會議室,“姿姐,那裏麵沒人,你們進去說吧。”隨後又問大漢,“先生,喝點什麼?”
宇文姿雙手握著,她有一些不自覺的緊張,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緊張什麼。
前台端了一杯茶進來,又關門出去了。大漢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宇文姿吞了吞口水,仿佛要麵臨被宣判絞刑,當日與袁安公證離婚,都不曾這樣煎熬過。
大漢開始說話,“宇文小姐,這是老爺在城中的一處房產,他說不值什麼錢,隻是聊表他的一點心意。”
宇文姿接過那張紙,上頭寫著房子地址,就在城中cbd一處高級公寓,與湯君年處離得很近,戶型卻又更大一點。
“老爺說了,感謝宇文小姐陪伴他許久,很遺憾沒能為宇文小姐提供更好的報酬,他很抱歉。另外,老爺替宇文小姐訂了一部車,約十日後送到,請小姐自己安排。”大漢身形高大,談吐卻條理清楚,渾不似莽夫。
易鳳尋的話真客氣,宇文姿卻如坐針氈般難受,她覺得這幾句話傳過來簡直字字誅心。甚麼是提供更好的報酬,他們是什麼關係,難道是五陵年少爭纏頭,青年們為了一個歌姬比拚財力揮霍千金嗎?
自己是什麼,他又是什麼?
宇文姿抿著嘴,吐出一句話,“這是嫖資嗎?”
再沒有話能比這更難聽了,宇文姿的頭皮開始發麻,緊接著就是一陣氣血上湧,她許久沒有這樣憎恨被人潑汙水的感覺,話語也愈發直白,“抱歉,我不能要。請你替我轉告他,他覺得自己是在做交易,我覺得不是,他覺得這樣銀貨兩訖,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我在與他戀愛,他怎麼想,我管不著,但定義成這種不正當關係,我不承認。”
宇文姿臉色有種灰敗般的難看,她以為的好男人,就這樣來羞辱她。
大漢興許未曾料到宇文姿會這般激動,他大概多了一句嘴,他說:“那你為什麼還背著老爺出軌?”
我什麼時候出軌了?宇文姿想說的肯定是這一句。
宇文小姐緩緩抬起頭,一字一字道:“我跟誰出軌了?”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大漢起身要走,宇文姿將手裏的紙還給他,“同易鳳尋說,我沒什麼對不起他的,別想分手就說我出軌。明明是自己膩了,還給別人栽個罪名,他以為自己是盛世白蓮啊?”
大漢冷不防回頭,“老爺不是那種人。”
宇文姿冷哼,“那他是哪種人?”
大漢盯著宇文姿的臉,憋出一句,“有時候承認自己錯了並不是那麼難的。”
高大雄健的漢子轉身要走,宇文姿高聲喝一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