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遭戰亂姻緣錯點,為自尊寫入樂籍 第十五章 珠簾一掛惹塵埃(上)(2 / 2)

清風穿過窗欞裹挾著陣陣寂涼徐徐吹來,雨絲斜舞,墨墨入屋,似綿軟無骨的柔薏跳躍彈奏,翠玉入觳的樂音叮咚奏起,菊兒在這陣陣如箏響琴韻的玉珠搏擊聲中顫動黛色睫毛,睜開雙眼。

抬眼搜尋那抹熟悉的聲音,恍若是曾經的春深閨樓,身邊驀然是暖意融融的兒時家園。她支起酸軟無力的胳膊,勉力坐起來,她隻覺得整個身子從未如此虛弱過,如此蒼白過。雙目追尋那暖濕眼眸的一線影子,目之所觸,除卻那一掛玉珠簾,滿眼的淺淡斑駁的紫色如劫後紫槐零零落落,撞擊她的視覺,將一幀幀殘酷且真實的畫麵回迎在她的腦海中。

菊兒輕輕歎了一口氣,呆呆地望著隨風搖曳的珠簾。一枚枚翠色盈盈的玉珠圓潤透亮,一串串排列成燦若星子的冰河,一個亮點,一枚圓珠的光華對於它自身來說,無論多麼奪目耀眼,可融入這條江河,杳然無蹤,無跡可尋,無源可求。

也像她在蘇州的那個深鎖重樓的府邸中,她是幸福的中心點,是快樂的集結。可當她走出那座紅瓦青磚的樓閣時,了無印痕地融入這萬丈紅塵,生若浮冰,隨波逐流,無依無傍,生老病死,寸由天命!“唧”的一聲,一道黑色的影子從敞著的窗口輕掠而入,帶起一陣斜風細雨灑落惺忪的玉顏上,菊兒頓感點點寒涼入膚,追隨那抹翩然而入的淡影,是兩隻低飛的紫燕,輕剪雙翅,追逐而入。

也許此時發現自己闖入了一方禁地,倒不慌忙,向門旁的窗戶彈去,掠至窗簾又急促轉身,翅膀拂過玉珠簾,惹起幾點清音,輕巧起身,兩兩盤桓。唧唧幾聲,驀然朝著菊兒這端的窗口疾飛而來,一閃隱入一煙兩色中。

菊兒下得床來,淺汲繡鞋,移至窗口,密密的雨絲夾雜著涼寂撲麵而來,滿眼的濕潤泠泠敲打著,空氣中隱約透出梨花的芬芳,正是江南薄雨時,煙鎖重樓江麵近,而此時卻是微雨燕雙飛,落花人獨立。寂寞揉碎在骨子裏,輕輕啃噬。

“姑娘醒來了!”溫和而悅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菊兒輕輕轉身,一身棗紅輕衣,墨綠束帶緊緊裹腰,金色的印花時隱時現,暗淡中隱現的跳躍讓人眼前一亮。和月媽媽相仿的年紀,麵色雖不能用嬌嫩形容,仍光滑細膩,細長的眼睛眉梢稍挑,薄薄的紅唇淺染胭脂,淺淺淡淡,自然和諧。菊兒稍稍一愣,這聲音聽著耳熟,然而這容貌卻那麼陌生,“您?”菊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人,一臉疑惑地站在那兒。

“我是華蕊,是月媽媽讓我來照顧姑娘的!”說著,將手中捧著的瓷碗放在紅木圓幾上,拿起披風給角兒披在身上,“今早燒才退,要多躺躺,養養身子才行。怎麼就起來了呢?唉,沒見過這麼來勢洶洶的風寒,一燒就是兩天,姑娘昏睡了兩天,粒米未進,這會兒可是感覺到頭暈?等你把藥喝了,我就去吩咐廚房為你熬些粥來。”菊兒在華蕊的攙扶下斜斜靠在床榻上。

“華——哦,以後我怎麼稱呼您?”似乎稱她為華蕊有些欠妥,可稱為媽媽又有些勉強。菊兒遲疑了一下。“叫我華姑姑吧!我年紀比你們大得多,到這兒的時間也久些,所以姑娘們都很給麵子,叫我一聲華姑姑,時間一長,自己的名字倒是被人遺忘了。”

“華姑姑,您說我昏睡了兩天?”菊兒沒想到自己這一覺睡了這麼久。

“可不是,青娘過來望過姑娘幾回了。郎中過來瞧過後開了藥,可姑娘總是不醒,後來還是青娘過來說讓月兒和我一起將藥給姑娘灌下去,還好姑娘不像有些病人那樣牙關緊咬,否則這會兒,你的牙齒肯定疼痛難當。”菊兒一手接過藥碗,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頜,怪不得朦朧中好像有人卡著自己的脖子,還以為被夢魘住了呢?“趁熱喝了吧,郎中說這藥喝下去,燒就會盡退了。再調養些時日,就會恢複如常了!”

“哇,好苦!姑姑!”菊兒的一張臉被入骨的苦澀皺在了一起,從小對喝藥就怕得要死,沒想到這碗藥比以前的藥都苦,苦的所有的味蕾麻木、排斥!眼前的這碗藥若海域之水,難以計量,難以下咽!

“良藥苦口利於病,藥之苦不算苦,生活之苦才真正折磨人,讓人生不如死啊!”不知想起了什麼,華姑姑的眼睛從菊兒身上飄過,投向窗外。

生活之苦,菊兒心裏一疼。是啊,眼前的這碗藥是苦,可苦在瞬間。而生活之苦,卻飲盡一生的甘甜,自己也背負一生的疼痛,爬伏前行!她一口一口慢慢喝著,這苦減輕了心中的苦,再苦一些吧,這樣就會遮去了那份鑽心的疼!淚水順著兩腮輕輕滑進見底的藥碗! 華姑姑將碗從菊兒手中拿走,看著一臉淒楚的菊兒,轉身輕歎了一口氣,走出門去。

“妹妹,秀兒妹妹!”門外的聲音讓菊兒有些恍然又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