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精神的狀況時好時壞,一般家族聚會之類的事情,沒有人會邀請她來。因為她瘋瘋癲癲、認不得人的時候還算好的,不過傻笑,抱著枕頭咿咿呀呀唱搖籃曲。而精神清醒了,能認識眾人的時候,不是大吵就是大鬧,不把人鬧得崩潰不罷休。
顧氏眾人抄家大難後掙紮過來,經曆幾番生死磨難,誰心頭沒有幾處傷?還有幾個能保持足夠的耐心應對她呢!
此刻聽說房氏到來,大半臉上都變了顏色。還有一位嬸娘捏著顧靜媛的手背,壓低聲音道,“不管怎樣,忍著!”
等丫鬟迎著腳不沾地的房氏進門,氣氛一瞬間從剛剛的熱鬧喧嘩,變得悄然無聲。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翁氏不得不讓出主座,不管怎樣,今天回門的,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房氏的女兒。
而說起來也怪了,房氏已經精神失常一年多了,今天不知怎麼,眼神清明,思維敏捷,先是環視了一眼在座的妯娌,然後當仁不讓的坐在主位,一時讓顧靜媛站近些讓她看個清楚,一時喚人,叫傅胤之過來給她斟茶。聽說傅胤之被顧氏男丁那邊留下了,她囑咐不許灌得太醉,待會兒帶進來給她瞧瞧
說話條理通順,一點也不像是精神病患了。
顧靜媛隻道今兒恐怕是她在娘家的倒數幾天了,若是跟房氏鬧騰起來,給大家都留下不愉快的記憶。隻好苦苦忍耐著。
誰知房氏今兒是有準備而來。場麵話說個遍後,她從袖口裏拿出一張房契來,
“這裏是一棟三進的院落,是我變賣最後的嫁妝,足夠你們夫妻二人居住了。趕緊從傅家搬出來吧。”
“什麼?”
不提顧靜媛覺得耳朵出錯了,其他人也都懷疑。
“弟妹,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哼。”房氏衝翁氏譏諷的一笑,“我不比嫂子福氣多,兒女雙全。連公主孫外女都有了,現在膝下隻有元元一個。她當然要住近些照顧我們老父母。不然,不白養了她一場?”
理直氣壯的發出疑問,彷佛這會兒不答應她,就是忤逆不孝。
隻是……
“元元是女兒啊!”
“就是。要不怎麼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嫂嫂,你這個要求也太難為人了。元元剛剛出嫁,你怎麼好叫她搬出夫家。讓傅家知道了,怎麼看元元呢?外麵人不知內情。也不會傳什麼好聽的話。”
“我才不管外麵人說什麼話!”活了四十年,房氏終於懂得放下外人的目光,重視內心的感受了。她這會兒覺得從前打落牙齒和血吞,真是太傻太傻。強撐著麵子。有什麼用呢?她的寶貝兒子,她的心肝女兒,不會回來了。
四個親生的子女,現在隻剩下元元一個。這估計是天意,天意讓元元留下來,作為她最後的依靠。
“你們夠了。今天是我女兒回門。你們高興,就過來瞧瞧,不高興,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元元。為娘隻問你一句,能不能想辦法從傅家搬出來?”
吳氏、蔣氏、沈氏、鄭氏等人,若不是為了顧靜媛,說不定早就拂袖而去,誰要留下來忍受著房氏的氣?
翁氏則緊緊盯著顧靜媛,果然如她所料,顧靜媛沉默半響,點點頭。
“能。”
房氏鬆了口氣。不屑的掃了一眼其他的妯娌,將房契向前推了推,“那就趕緊搬吧。”
顧靜媛許久沒有動。盯著那張房契。她知道,這估計是房氏最後一點家當。留著的防身錢。如今都換了靠近高家的那棟宅子了。她應該高興嗎,生母房氏終於重視她,超過一切,使勁手段要留她在身邊了?
為什麼心頭縈繞著一股唏噓呢?
前世養父母也用盡手段想留她在身邊,隻是他們的手段溫和,哪怕溫和中帶著不容拒絕的逼迫,那也是因為“害怕失去”。現在房氏也害怕失去……怎麼看,都像是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原點了。
她所期待的父母親情啊,哎,最後都變成捆住她飛翔的繩索。
“恕難從命,母親。”
“你說什麼!”房氏眼睛瞬間紅了,嘴唇哆嗦著,“你再說一句?”
顧靜媛深深吸一口氣,抬眸看了翁氏、吳氏、蔣氏、沈氏等人,“各位伯娘、嬸娘,元元之前沒有說,是不想破壞氣氛。現在……直接說了吧。胤之在和我成婚之前接了去北疆的聖旨。過幾天,我就會和他一起前往北疆。短則一二年,長則三年五載,歸期不定。”
“什麼?”
翁氏等人深感詫異。好不容易才從被發配北疆的陰影中走出來,為什麼還要去那裏!
顧靜媛知道自己必須說出詳細原因,不然很難說服,“胤之和我都覺得那邊有發展前途。如今朝政變幻,新皇勵誌圖新,呆在京城未必安穩。”
想想顧氏身為皇帝的母族說抄就抄了,眾人心有戚戚。因為顧靜媛素來極有主見,隻有別人聽她的,什麼時候她聽過別人的?沒有人再勸她,隻是感歎,“路太遠了,以後再見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