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我說。

我的確說不清。見到後的打算隻能見到後再說。

喝完咖啡,五反田駕駛他那輛通體閃著幽光的茶色“奔馳”,把我送回澀穀公寓。

“最近可以再打電話找你?”他說,“和你交談很有意思。我沒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隻要你方便,很想過幾天再見麵,好麼?”

“沒問題。”

我對他招待的烤牛肉、酒和女孩兒表示謝意。

他沒有做聲,隻是靜靜搖頭。不說我也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村上春樹-->舞舞舞-->20

20

此後幾天風平浪靜。每天都有幾個有關工作的電話打來,我一次也沒接,隻管由記錄電話錄下了事。看來我的人緣尚未徹底衰落。我自己做飯,每天去澀穀街上看一次《一廂情願》。正值春假,電影院雖然算不上滿員,但也十分擁擠。觀眾幾乎都是中學生。真正的大人恐怕隻我一個。他們來電影院,隻是為了目睹女主角或走紅歌星的風采。至於電影的情節和水平如何,則全然不加理睬。每當他們心目中的影星出現時,便“嘰裏哇啦”地扯著嗓門大吼大叫,簡直同野狗收容所裏的光景一般。而出現的影星如果不是他們所期待的,便“吧唧吧唧”或“哢嘣哢嘣”地嘴裏吃個不停,再不然就用尖利刺耳的聲音罵不絕口——什麼“縮回去”、“滾你的吧”之類。我心中不由閃過一念:要是一把火連電影院燒個幹淨豈不人心大快!

《一廂情願》開始後,我定定地注視著片頭字幕,裏邊果然用小字印有“喜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喜喜出場的鏡頭一完,我便走出影院,在街上漫步。路線和往日大致相同:原宿、神宮球場、青山墓地、表參道、仁丹大廈、澀穀。途中也有時喝杯咖啡休息一下。春天步履堅定地光臨大地,到處洋溢著令人親切的春天氣息,地球頑強而有條不紊地繼續繞太陽公轉。神秘的宇宙!每當冬去春來,我都要思索一番宇宙的神秘性:為什麼春天的氣息歲歲相同呢?每年春天來臨必定散發出這種氣息——微妙,縹緲,若有若無,且年年如一。

街頭巷尾,竟選宣傳畫泛濫成災,且每張麵孔都醜陋不堪。競選宣傳車也到處狂奔亂竄,根本聽不清講些什麼,徒增噪音而已。我一邊回想喜喜一邊在街上不停地行走。這時間裏,我發覺自己的雙腿開始一點點恢複原有步調。步履變得輕鬆而踏實,而且大腦的運轉也隨之帶有前所未有的機敏和銳氣。盡管速度遲緩,但我確實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邁進。我目的明確,因而自然而然地掌握了步法。兆頭不錯。要跳要舞!想得再多也無濟事於,關鍵是要步步落在實處,保持自身的體係與節奏,同時密切注意這股勢頭將把自己帶往何處,我依然在這邊的世界裏。

3月末的四五天時間就這樣安然無恙地過去了。表麵上未取得任何進展。買東西,在廚房做幾口飯菜,去電影院看《一廂情願》,長時間散步。回到家裏便打開錄音電話來聽,內容全是工作方麵的。夜晚一個人看書喝酒。每天都這樣循環反複。如此日複一日,迎來了因艾略特的詩歌和康特·貝西的演奏而出名的4月。深夜自斟自飲之時,便不由想起同山羊咪咪的那場歡娛,那次掃雪。那是奇特而獨立的記憶,同任何場所也不相接,同任何人也不相連,無論五反田還是喜喜。它恍若一幕栩栩如生的夢。盡管連任何細節都記得真真切切,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比現實還要鮮明,然而歸終不同任何存在發生關聯。但對於我,則似乎求之不得。那是在極其有限形式下的心靈契合,是兩人同心協力對邏想式幻覺的珍惜。那仿佛像是在說別拘柬大家都是朋友的微笑,那野營之晨,那聲“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