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一個變化,像電力保險跳閘似的。什麼都給她忘得一幹二淨。而若論起現實問題,那簡直提不起來,加減法都稀裏糊塗。”
“不大理解。”我有氣無力地笑道,“那樣合適麼?那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愛,是對方真正打心眼裏愛自己的明證。而這個我無法給予。能給予的隻有父母。對這點你和你的太太應該有個明確認識,這是第一。第二,這個年代的女孩子無論如何需要同年代的同性朋友,需要能喚起感情共振的、暢所欲言的同性朋友,光是有這樣的朋友本身就會感到十分開心。而我,一來是男的,二來年紀相差懸殊。再說,你也好,太太也好,對我還一無所知吧?13歲的女孩兒,在某種意義上已是大人。而且那麼漂亮,精神上又不大穩定,把這樣的孩子托付給素不相識的男子合適嗎?你對我了解什麼呢,到底?我剛才還因為殺人嫌疑被扣在警察署裏喲!假如我是犯人怎麼辦?”
“你殺的?”
“何至於!”我歎息道。父女倆的問話一模一樣,“殺可是沒殺的。”
“所以不就行了!既然你說沒殺,那恐怕就是沒殺。”
“何以如此相信?”
“你不是殺人那種類型,不是強奸幼女的類型。這個我一看就曉得。”牧村說,“而且我相信雪的直感。那孩子身上,向來有一種特別敏銳的直感,與一般所說的敏銳還有所不同。怎麼說呢,有時敏銳得令人不快,像有什麼神靈附體似的。和她在一起,有時我看不見的東西她都能看見,不容你不佩服。明白我這種感覺?”
“多多少少。”我說。
“是她母親的遺傳,那種古怪之處。不同的是她母親將其集中用於藝術,於是人們稱之為天賦;而雪不具有使之集中的對象物,任憑它漫無目的地流溢,一如水從桶裏淌出,一如神靈附體。是她母親的血統,那個。我可是沒有,根本沒有。我不古怪。所以母女兩個才不正經理睬我。我也覺得和她倆生活有些辛苦。短時間裏我不想看到女人。你肯定不明白,不明白和雨雪兩個一起生活是怎麼回事。雨和雪喲,活活要命!簡直成了天氣預報!但我當然喜歡她倆,現在也時不時給雨打電話交談。不過絕不想再在一起生活。那簡直是地獄。即使我有當作家的才賦——有過的——也被那種生活折磨得精光,坦率地說。時下,才賦誠然沒有了,但我自以為還幹得不錯。掃雪,高效率掃雪,如你所說,說得真妙。講到哪裏來著?”
“講到我可不可以相信。”
“對對。我相信雪的直感,雪相信你,所以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了。我人並不那麼壞,有時是寫一些不地道的文章,但人不壞的。”他又咳嗽一聲,往地麵吐一口,“怎麼樣,不能幫幫忙?幫忙照看一下雪?你說的我也完全明白,那的確是父母的職責。問題是那個人不大正常,而我又無計可施,剛才已經說過。能指望的人隻有你。”
我久久望著自己杯中的啤酒泡沫。何去何從呢?我拿不定主意。不可思議的一家。3個怪人和一個書童忠仆,猶如宇宙家族魯賓遜。
“時常見見她是沒有關係的。”我說,“但不能每天都見。一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二來我不喜歡義務性地同人見麵。想見的時候才見。錢我不要。眼下我不缺錢花,而且,既然我把她作為朋友交往,那筆開銷我自然付得起——如果答應,隻能以這種條件答應。我喜歡她,見麵恐怕對我也是樂趣。隻是我不承擔任何責任,可以嗎?關於她將來的發展,不用說,最終責任在你們身上。即使為了明確這點我也是不能拿錢的。”
牧村點點頭,耳下的肉搖搖顫顫。靠打高爾夫球那肉是去不掉的,需要從根本上改變生活方式,而這點在他是做不到的。倘能做到,早該做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