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為雨拿來啤酒和玻璃杯。又用一隻手巧妙地拉開易拉環,倒進杯子。雨等泡沫消失後,一口喝了半杯。
“在夏威夷,能呆到什麼時候?”雨問我。
“不清楚,”我說,“還沒定。不過也就是一周左右吧。眼下休假,完了必須回國開始工作的……”
“多住些日子就好了,好地方。”
“好地方倒是好地方。”乖乖,她根本沒聽我說什麼。
“飯吃了?”
“路上吃了三明治。”
“我們怎麼辦,午飯?”雨轉問詩人。
“我記得我們大約在1小時之前做細麵條吃來著。”詩人慢條斯理地回答,“1小時前也就是12點15分,普通人大概稱之為午飯,一般說來。”
“是嗎?”雨神色茫然。
“是的。”詩人斷言,然後轉向我,吟吟笑道,“她工作起來一入迷,現實中的一切就統統給她忘到了腦後。比如吃沒吃飯,工作前在哪裏做了什麼,一古腦兒忘光,大腦一片空白,注意力高度集中。”
我不由心想:這與其說是注意力集中,莫如說是屬於精神病範疇的症狀——當然沒有說出口,而隻是在沙發上彬彬有禮地默默微笑。
雨用空漠的目光打量著啤酒杯,許久才恍然大悟似的拿在手上喝了一口。“喂喂,那個且不管,反正肚子餓了。我們是沒吃早飯的嘛!”
“我說,不是我一味指責你的不是,如果準確地敘述事實的話,那麼你在早上7點半是吃了一個大烤麵包和一串葡萄以及一杯酸牛奶的。”狄克解釋道,“而且你還說真好吃來著,說好吃的早餐是人生主要樂趣之一。”
“是那樣的嗎?”雨搔了搔鼻側,接著又用空漠的目光往上看著,思索良久,活像希區柯克電影裏的場麵。於是我漸漸分辨不出孰真孰偽,判斷不出何為正常何為錯亂。
“反正我肚子餓得厲害。”雨說,“吃點也並不礙事吧?”
“當然不礙事。”詩人笑道,“那是你的肚子,而不是我的。想吃盡管吃就是。有食欲畢竟是好事。你總是這樣:工作一順手食欲就上來。做個三明治好嗎?”
“謝謝。還有,同時再拿一瓶啤酒來可好?”
“Certainly①”說罷,消失在廚房裏。
①Certainly:當然、好的
“你,午飯吃了?”雨問我。
“剛才在路上吃了三明治。”我重複道。
“雪呢?”
雪說不要。倒也幹脆。
“狄克是在東京遇到的。”雨在沙發上盤起腿,看著我的臉說,但我覺得似乎是解釋給雪聽的。“他勸我去加德滿都,說那裏能激發靈感。加德滿都,是個好去處。狄克是在越南搞成獨臂的,給地雷炸掉了。是重型地雷,人一踩上去就被掀到空中,在空中爆炸,轟隆隆。旁邊人踩的,他賠了隻胳膊。他是詩人,日語不錯吧?我們在加德滿都住了些天,隨後來到夏威夷。在加德滿都呆上一段時間就不再想到熱地方去了。這房子是狄克找的,是他朋友的別墅。我們把客用浴室改成暗室。嗯,好地方。”
如此說罷,她長長吸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意思像是說該說的已全部說完。午後的沉默很是滯重,窗外強烈的光粒子猶如塵埃一般閃閃漂浮,並興之所至地移行開去。如猿人頭骨似的白雲仍以一成不變的姿態懸在水平線上,依然顯得那麼執迷不悟。雨那支香煙放在煙灰缸裏後幾乎再沒動過,已燃燒殆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