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妹妹比肩呢?”
她提起往日寒微之事,語中頗有自得之色,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費上一番唇舌分明隻為炫耀,“淑妃妄自菲薄了,倒不是表哥有意偏愛於我,而純元皇後和皇後表姐是不一樣的,原在府裏的時候純元皇後乃是正室陶夫人所出,皇後表姐是三姨娘的女兒,”她眼裏有刻薄的笑意,“純元皇後乃是皇上的嫡配皇後,也是皇後表姐的嫡出親姐,當日朱門出了一後一妃乃是城中佳話,隻是純元皇後在世時皇後表姐還是貴妃,封後也是續弦,民間娶妻尚分結發與填房,嫡庶長幼有別,皇後又怎能自認與純元皇後並肩?”
她這話說得極辛辣!宮中人人盡知皇後乃是庶女出身,雖在純元皇後逝後也立為皇後,隻是人人心中有數,這兩位皇後莫說在與玄淩的情分上有天壤之別,他日若玄淩崩逝,陵寢之內也隻得由元配皇後與之同葬,朱宜修唯有在一丈之外的左側才有其安放棺樽之地,此中微妙,人盡皆知,隻是誰敢冒此大不韙宣諸於口。
皇後素來覺靜從容,聞得“嫡庶”二字也不由臉上肌肉一搐,再聽到“結發”、“填房”幾字,麵上還未露出什麼,指尖已顫顫唞索,想是動了真怒,我自進宮以來,從未見她有如此神色,人人皆有軟肋,皇後亦不例外。
然而也不過一瞬,她把顫唞的指尖籠在了寬大的蓮袖中,“本宮隻有這一個姐姐,自幼姐姐愛護關懷,姐妹情深,本宮自然處處以她為尊,不敢與之比肩。”
嘲諷的笑意自蘊蓉唇角閃過,她神色誠懇,“是呢,我也是這般想的,表哥說是不是?”
玄淩的目光並未著落在任何人身上,遙遙天際,玄淩似乎在目光盡頭看到了純元皇後絕代姿態容,唇齒間輕吐的音節帶著一種深刻纏綿與眷戀,“自然是不一樣的。”
第十四章 流言風霜擾紛紛
身份尊卑,血肉之軀的人,都會受傷。而心底的傷往往比皮肉之傷更難愈合。
皇後對玄淩的失神仿佛已經司空見慣了,對他口中一往情深而商人的語句也置若罔聞。然而胡蘊蓉的一席話恰恰擊中玄淩傷處,皇後關於姐妹情深的解釋似乎並不十分奏效,他眉宇間的薄怒和愁緒被她蓄意挑起。
我逐漸明白,隻要麵對純元皇後之事,事無巨細,他總是容易失去理性。
皇後也不再加以辯白,不卑不亢屈身,平靜道:“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過錯。若然蘊蓉真正不敬尊上,乃是本宮約束不力之罪;如今臣妾未能明察秋毫,通古博今,以致蘊蓉受了委屈,也是臣妾無知識之過。無論哪一樣都是臣妾的罪過,臣妾自請罰俸半年,抄錄《通史》三十卷,以記此薦。”
玄淩本有幾分薄責之意,見她如此自責,隻得抬手扶她,“不知者不罪,皇後何苦如此?”奈何皇後始終不肯,百般堅持,玄淩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應允。皇後最己,嬪妃安能自安?我亦隻得跪下,自請陪皇後抄錄《通史》,罰俸一年,口中道:“臣妾枉有協理六宮之責,卻不能為皇後明辨是非,乃是臣妾大過。”一語如此,在座嬪妃紛紛下跪,請求寬恕皇後與淑妃。
中間盈盈一人並不下跪,施施然如鶴立雞群,慢條斯理道:“昌妃受屈,淑妃不能寬解安慰,其罪一;皇後盛怒時優柔無措,致使後妃怒目,驚擾皇上,其罪二;淑妃不能協理皇後明斷曲折,才疏學淺協理六宮不當之責,其罪三。”皇後之下,後宮乃我最尊,眾人見她如此大言無懼,信口雌黃,不覺麵麵相覷,相顧驚愕,祺嬪恍若未見,依舊道:“此三罪昭然若揭,不過都不及淑妃另一罪狀”她很滿意此刻眾人驚慌中因她拖長的語調而生的好奇,目光徐徐環視,方隱了一層笑意,道:“淑妃私通,穢亂後宮,此罪當誅!”
她一語未落,眾人麵上皆生了一層寒霜。我邃然一驚,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似被什麼動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髒肺腑皆搐成一團,漫漫生出一股寒意,凍得整個人格格發抖,幾乎不能動彈。
玄淩頓時大怒,劈麵朝她臉上便是一掌,斥道:“賤人胡說!”清脆響亮的耳光餘音未絕,仿佛一掌劈在我太陽穴上,腦中隱隱作痛,我隻覺得目光如要噬人一般,如釘子一般死死釘在祺嬪身上。祺嬪唇角有鮮紅的血珠沁出。她捂著半邊臉毫不退縮,隻抬手含著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著我。
皇後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宮規森嚴,祺嬪不得信口雌黃!”
祺嬪伏地三拜,舉起右手起誓,鄭重道:“臣妾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五雷轟頂而死,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葉瀾依“撲哧”一笑,在氣氛沉重的大殿裏聽來格外清脆,“臣妾還以為是什麼毒誓呢?原來不過如此而已。死後之事誰又能知,以此虛妄之事賭誓,可見祺嬪不是真心了。”說罷便起身要牽住玄淩的手,口中道:“罷了。皇上也不必在這兒聽祺嬪說笑話了,不如去臣妾閣中聽戲去,今日梨園子弟排了新曲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