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前幾日淑妃為了瓊貴人還曾苛責臣妾呢?”韻貴嬪冷冷笑道:“臣妾當時還委屈得緊,瓊貴人是什麼來頭,淑妃要這樣護著她。”
我明知韻貴嬪信口雌黃,當日她在我宮中爭吵,瓊貴人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何曾真是為了她呢?然而這樣細細辯駁起來,其實是無從辯駁的。
“至於淑妃娘娘為何會厚待瓊貴人?臣妾倒是聽說一樁新鮮事呢。”榮嬪比著手指上的護甲,輕輕在椅靠上劃來劃去,“瓊貴人姓衛,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也姓衛呢?”
德妃斜睨她一眼,溫然問道:“怎麼?不可以兩人都姓衛嗎?”
德妃素來溫和無爭,然而她素有威信,宮中嬪妃無不敬她三分。
她乍然相問,榮嬪亦不敢故弄玄虛,道:“自然沒有不可以的。”榮嬪揚一揚手中的纏花帕子,點著唇角道:“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衛臨乃是瓊貴人衛氏的遠房親戚,算起輩分來,瓊貴人還該叫衛太醫一句‘表舅’呢。為了這一層心腹幹係,淑妃也不能薄帶了瓊貴人啊。”
德妃以目光詢問於我,我搖一搖頭,雙目瞬也不瞬看著榮嬪,似笑非笑道:“還是榮嬪消息靈光,本宮倒不曉得還有這層關係呢,大約也是榮嬪與瓊貴人親近的緣故,她才肯告訴你。”
榮嬪冷笑一聲,抬眸看著我道:“再親近,也不比瓊貴人夜訪淑妃這般厚密呀。”
“好了。”真紅石青福紋的精致立領的襯得皇後頗含威嚴之色,沉聲道:“事已至此,又牽涉良多,本宮不能不稟告皇上。你們都先回去,不可私下再議論此事,以免以訛傳訛。”
眾人肅然起身,恭恭敬敬答了“是”,安靜告退下去。
這一宿,注定是無眠了。
第十二章-玉樹瓊枝作煙蘿(下)
午時我曾召來衛臨一問,衛臨不覺失色:“微臣與瓊貴人的確有親戚情分,隻是實在是遠親,而且多年不來往了,實在無從談起娘娘為了微臣厚待瓊貴人啊。”
我暗暗頷首,欠身道:“若真如你所說也便罷了,隻是今日有人蓄意提到了你,且連這層遠親關係都查得清清楚楚,隻怕是有備而來事情不是你我想象的這樣簡單。從前是溫實初,如今是你做本宮的左膀右臂,難免被人算計。”
衛臨不以為意:“若怕算計險惡,微臣早早就回鄉做一個江湖郎中,豈不快哉!”
我輕輕轉身,鬢發摩攃在青鏤玉枕上有悉踤的輕音,午夜有風微微蘊涼,卷著五月初夏的甜美花香連綿送來,似一卷浪潮輕輕拍上身,又四散退開,無孔不入地在這寂寂深殿內蔓延溢開。我不能入眠,側耳聽著遙遠的殿外細碎的聲音,是羽林郎帶走了怡春堂的宮人在審問嗎?是被審的宮人們在啼哭呼號嗎?那麼細碎而散亂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在靜夜裏聽起來,愈發淒涼而滿含絕望。
槿汐聽見我輾轉反側的動靜,柔聲道:“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她為我掩我被角,停一停道:“皇上今日雖然震怒,可是此刻歇在薑美人處,恐怕也無心理會瓊貴人之爭,娘娘何必操心呢?”
月光溫柔如罔,漫天匝地鋪開,我低低“嗯”了一聲,複又睡在那如罔的月光裏,心慢慢的冷下去,一分一分的似浸在寒水裏一般。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我是在墜進一張精心築就的網中,像蛛絲網一樣,兜頭兜臉粘住我,網得我無從逃脫。
這一宿,我自然是睡不好,天光剛亮我便翻身下榻,隨意梳通滿頭青絲,揀件月牙白垂花宮錦長衫披上,由著花宜為我對鏡梳妝。
因著我要避嫌,玄淩將瓊貴人之事交給了皇後與端貴妃處置,我倒也極清閑,晨起喂過了三個孩子吃飯,便陪著他們一同玩耍取樂。
約莫到了辰時三刻,我照例要去向太後請安。召喚槿夕為我更衣,卻不見她人影。
雕花長窗蒙了湖藍色冰梢窗沙,望出去有些影影幢幢,
盛花枝底下,仿佛是李長在槿夕耳邊悄悄說著什麼,槿夕隻蹙了眉心一語不法。我心中一沉,再度喊道:“槿夕——”
槿夕帶著笑顏應聲而來,我仔細留神,她眉心尚有未曾化區的憂慮,我溫言問道:“可是李長來了?”
“是”, 槿夕微微遲疑,李長已經垂手近來,低聲道:“皇上請娘娘到朝陽殿一趟。”
我含笑直視他:“皇上要我去昭陽殿請安罷了,何以這樣說不出口?槿夕替我更衣吧。”
李長一怔,跪下道:“奴才不敢欺瞞娘娘,據派出去追查瓊貴人隻事的人回報,住在瓊貴人家中的表哥也不見了。而傳聞其實瓊貴人與她表哥早有私情……”李長漸漸說不下去,“皇上他,請娘娘走一趟.”
我心中一沉,到底定下心思更衣梳洗,往朝陽殿去。五月的天氣。正上初夏時柳蔭深碧,鳥鳴花熟之時,一縷縷風也柔酥酥溫柔柔的撥人心鉉 。而我,隻覺得永巷這樣的漫長,左右紅牆綿延的無窮無盡,倒影著幽光細細,遙望的天光彼岸,隱約可見鳳羲宮宮殿花影幽深的一角,在湛藍如壁的天空下更見陰沉詭異。
昭陽殿中人比不多,沉默不語的玄淩與貴妃,在窗下抄錄太上感應篇的皇後,,各懷有難言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