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月自小在德妃膝下長成,與皇後相處的時日比我多的多!而且,這孩子自小不與我親近。
宛若在朧月被人從頭頂塞入無數冰屑,那蝕骨寒意細碎而迅疾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朧月,她似受了極大地嚇唬,猛地推開皇後伸出欲抱的手臂,高聲尖叫起來,“母後去打淑妃母妃的肚子!她在打淑妃母妃的肚子!”
德妃唬的花容失色,趕緊抱住高聲喊叫滿頭大汗的的朧月,已經跺足喊:“快拿安神湯來來!快拿安神湯來!”
皇後高聲冷笑,指著我到:“是你教她的!是不是?”
玄淩盛怒之下抬手將皇後的手一推,有反手一揮,生生將她推開尺許,“朧月隻是八歲的孩子,她能撒謊麼!何況她自那夜起便沒和淑妃說過話,她自小不是淑妃撫養,誰能教她!”玄淩眉心預緊,眼眸暗沉極是動怒,“皇後,舉頭三尺有神明,你還有何話說!”
皇後麵如死灰,“臣妾早說過,此事臣妾便如王皇後,墜入陷阱百口莫辯!”
“荒謬!”玄淩太陽穴上幾欲迸出青筋預示了他升騰不減得怒氣,“你以為朕是唐高宗,輕易被人蒙蔽?還是你心中早已試嬛嬛如死敵,必欲除之而後快!”
皇後驟然跪下,高聲道:“臣妾以朱氏先祖發誓,臣妾並未做過傷害淑妃腹中胎兒之事。”
玄淩轉過身,留給皇後一個冰涼的背脊,冷然道:“這樣的毒誓,你去說給太後聽去”,他吩咐,“皇後心腸歹毒,害死皇嗣,即日起不許踏出鳳儀宮一步,太後那邊,朕自會去回。”皇後還欲再說,玄淩嫌惡不已,“李長,帶她走。”
我再忍不住,伏倒在玄淩懷中哀哀慟哭。
數日後,我已能起身下地。太後聞及此事大驚不已,然而細細查下去皇後自然難以洗去嫌疑,而朧月,並無被人調教說那番話的機會。
太後無可反駁,隻好由得玄淩禁足皇後,由我執掌六宮事。
宮中流言四起,原本許多孩子都死在皇後手中。
但是廢後的旨意,遲遲沒有上來,玄淩對朱宜修,也滑更多的懲罰。
通明殿誦聲如雷,在為我夭折腹中的孩子祈福超度。
夜深人靜,連雲朵也停止了移動,靜靜遮住一輪明月,我獨自跪坐在佛前,觀音慈悲,端居蓮座之上,慈眉善目,俯瞰人間蒼生。
幽幽一一炷檀香嫋嫋升起在觀音像前,如一縷飄渺的幽靈四處遊蕩,宮燈都已經熄滅,月光都照不進幽靜深宮,秋夜更深露得的夜晚,露水打濕我冰冷堅硬的心。
我靜靜地念著《往生咒》,一遍又一遍,亦不能抵消我心頭的愧悔與內疚。永生永世,我不能忘記那夢魘般真實的一幕。
我的手人理冷膩的汗水,手心一滑,隻聽“砰啷”一聲,無數血氣無盡往我頭上充來,疼痛似滔天巨浪吞沒了我。
皇後眼看不好,急忙推我,“淑妃,淑妃。”
我並無反應,皇後急忙推門出去——門並未完全關上,恰巧朧月在門邊站立著,玩著手中的香袋。正好德妃過來,皇後拉住她道“淑妃痛暈了過去,太醫還未過來,你快來看看。”
皇後背對著我,遮住了德妃的視線。
所有的事情,不過是在那瞬間,我凝聚起身體所有殘存的力氣,聚集在自己的右手,握成拳,狠狠照著自己的腹部捶落。
人事不知。我完全被疼痛湮沒。
所有殘存的記憶,仿佛是在前世就被碾碎一般。是我親手殺了自已的孩子!皇後說得不錯,我與武瞾殺女相比有何不同之處?這孩子即便本就不能活到這世上,也無法否認——是我親手扼殺了他的到來。
我是個狠毒的母親!
我轉身,驀然在記憶的縫隙處覓見朧月清澈而驚慌的雙眼,像附入陷阱的小鹿,驚慌失措。
這孩子,她看見了。所有的罪孽,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這是我的罰。
她也救了我!朧月!我心中更愧疚,是我,拉她墜入後宮紛爭的無盡漩渦,我曾在起身後去看望她,彼時她在自已的宮室中,靜靜伏在窗上望著落葉發呆。我悄悄地問她,“月兒,是誰教你那些話?”
她怔怔搖頭,一語不發。的確,我百思不得其解,沒有人會教她。可是小小稚子,怎懂得要幫她甚少親近的生母。
良久,她手中拿著一個裝著殷紅相思豆的赤金籠子搖晃,她神色迷離,卻又極認真:“母妃教我,無論母後與誰爭執,都不要幫母後。”
我恍然大悟,深深感激德妃,也深深失落,我的女兒,或許已經失去了純真的心。
是我害了她,還是旁人。或者,她隻是一個在寂寂深宮長大的孩子,於任何一個宮中女子一樣,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有晶瑩的液體前模糊一片,我緊緊抱住朧月。
秋葉寂寂,墜落塵埃。是冬天了。
第二十章-芳歲歸人嗟轉蓬
這一年的秋冬,逐漸冷寂寒風被如沸如騰的流言沾染著帶上了竊竊的溫意,那是含著脂粉香氣的口舌之間的刀光劍影,仿佛每一陣風過,都能聽見遙遙被風吹來的關於後位的種種揣測與猜度。出身高貴備受恩寵的胡蘊蓉亦被眾人推向雲端,暗自揣度她飛鳳淩雲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