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佬。”他依稀記得海洛因注射是在美國先流行起來的,那個時候,每家美國醫院裏都塞滿了癮君子。
“都他媽拉出去斃了。”夏明朗嘶聲道。
“那當然。”陸臻低頭看著夏明朗的眼睛:“好點兒了嗎?”
“還行。”夏明朗轉了轉眼珠,他說得很艱難,拳頭緊握,每一塊肌肉都繃起。
陸臻想起何確大隊長曾經對他說,你永遠都不能跟毒癮發作的人講理智,他們連親娘老子都不認識。夏明朗還知道控製自己,這是個好消息,至少說明了他上癮還沒有很深。
但是……如果再晚一些時候過來會怎麼樣?
陸臻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一點一滴地變成冰,後怕。他放開夏明朗,一腳把地上那些刺目的雪花末子踢得四散飛濺,然後踩上去用力搓動,極細的粉末混到塵土裏,消失了。
夏明朗好像虛脫似地躺下去,他的誘惑之源已經被摧毀,他終於不用跟自己的欲望對抗了。
“他們居然這樣對你。”陸臻咬牙切齒。
“算是手下留情了。”夏明朗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沒有抽筋剝皮,沒給你切手斷腳,算不錯了。”
陸臻沒吭聲,不想承認這話說得有理。
“他們在我麵前,把一個人扔到了水泥攪拌機裏。”夏明朗的聲音有些飄忽:“我那時候就在想,那要是你,我就完了……下次出門還是得揣點藥在身上。”
陸臻胃裏翻攪得厲害,一團一團地往上頂:“你是故意的?不帶毒?”
“我怕我忍不住。”夏明朗咧嘴笑:“一個……意誌薄弱就把藥嚼了,就顧不上你了。”
對於某一類人來說,被俘是最大的英勇,這是尋常人無法理解的勇氣,因為在尋常人的生活中,不存在需要這種勇氣的時刻。深入敵後的諜報人員總是隨身帶毒藥,那不是因為忠誠,而是恐懼。
“我是不是有點傻?我其實應該帶著你一起的。”
陸臻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廢話!”
陸臻感覺自己也傻透了。媽的!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活著是多麼真實純粹的事,卻在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麵前都不能坦白?夏明朗總想在他麵前保持一個無敵超人的形象,他總想在夏明朗麵前撐出一個無敵理智的形象。他們都在拚命地長,拚命較著勁兒,他們就像兩棵瘋長的樹,為了能比對方長得高點兒,連自己的樹皮被抻著都不顧了。
“夏明朗,我得跟你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在家裏等你了!”陸臻連後牙槽都快咬碎了:“我得跟你說清楚,我以後再也不會那麼懂事兒的在家裏等你了。”
夏明朗躺在地上,仰麵看著。他忽然覺得那個燃燒著火焰的少年其實還沒有死去,他的靈魂被大火燒掉了一些,那些最輕最浮躁的部分,換上了鐵做的筋骨。但他仍然活著,流著鮮嫩的血,肌膚如玉,每一個細胞都是有彈性的,活潑潑的欲望與生命。
有一陣子夏明朗覺得自己已經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愛他了,怎樣跟上陸臻的腳步。他的進步那麼快,像在飛一樣。雖然陸臻一直說要保護他,要照顧他,要這樣,要那樣……但是夏明朗知道陸臻喜歡什麼。
陸臻喜歡可以仰望的男人。
每一次,當陸臻用癡迷的目光崇拜地看著他,夏明朗都能感覺到壓力。
這樣的目光還能持續多久?
當陸臻站在一樓的時候,往上看全是牛人,可現在他已經一步一步地接近樓頂,他還在往上看……
那就,隻能讓自己飛起來了!
竭盡所能,把所有的心血、才華、精力、能力……全部釋放出來,然後仿佛漫不經心地捧到他麵前,隻希望他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