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嗎?”

女孩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祈求,更帶了點不說不罷休的執著,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竟讓他說不出來不行兩個字。

況且,就算她不追問,他也是想把這話說出來的。

隻要能解老大一分苦痛,莫說去非洲,就是去無間地獄又如何?

嘴巴動了動,他深深看了一眼似乎睡的不太安穩、眉頭緊皺的陸燁,邊扶他起身,邊不冷不淡地開口。

“老大他前段時間做了很多事,很多以前絕對不會去做的、破壞了這麼多年的計劃的、他性情一點也不符合的事情。”

他說著話,將碗和勺子遞給程霧,示意她來喂,自己則將陸燁緊閉的薄唇微微擠開一些,給他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我們都很納悶,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有什麼東西值得他一次又一次冒著痛苦和折——”

“咳咳,”他話說到這裏,突然被兩聲輕咳打斷。

不知道是哪一秒,陸燁已經醒了過來,而程霧伸到他嘴邊的勺子正有一點點液體溢出。

他微藍的眸子輕瞟了一眼羅玉明,明明沒有什麼波瀾,卻讓他心頭一凜。當年老大收下他時那一幕重現,如在眼前。

“若想跟著我,隻有一個要求,絕對服從。哪怕是這一秒,我讓你殺了我。那麼,下一刻,我絕對不能活在這個世上。”

彼時,老大還是個少年,眸光也不是如今這般古井無波的模樣。他眼裏犀利和靈動並存,警告之意和睥睨之態外露。

他點了點頭,鄭重說一聲好。

因為牢記這句話,這些年他執行的如此徹底而出色。隻要是老大吩咐的,他從無異議。哪怕是老大讓他死,他都覺得一定是自己哪裏做錯了而不自知。

可是自從三個月前,老大他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匪夷所思的指令更是越來越多,許多無法理解的事他都給做了。饒是這樣,他也未有過一絲的想要違抗或者勸說。

直到他帶著眼前的女孩來到寫意人生,直到他說出來那句讓人覺得如遭雷擊般震撼的“見她如見我。”直到明白了,那些反常,都是為她,他也還是淡定地遵循著徹底服從的要求。

然而。

當他今早接到電話時,聽著他有些虛弱地讓他找到程霧並送她去要去的地方。

當他心急火燎送完程霧趕回公寓看他臉色蒼白如紙地靠在沙發上,眼睛緊閉,唇角殘留著些血跡。

當他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看他好一些,才回去處理一點事務,卻在一小時後看到他臉色極差地出現在寫意人生,並且親自帶人去圍剿了那批抓程霧的義聖門幫眾,自己卻吐血暈倒。

當聽到他今晚醒來第一句話便是給我一瓶酒,不能讓小霧看出來我的臉色有問題。

他是真的,十幾年來第一次萌生了,違背絕對服從那條規矩的想法。

即使被驅逐,被流放,甚至是丟掉性命。他也不想,他的付出被人漠視和踐踏,他的苦楚和折磨隻換來賭氣和怨憤。

所以,在看懂了陸燁眸中的警告之後,他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

“老大他受——”

“羅玉明!”陸燁聲音是一貫的冷,此時更多了點厲。那是他許多年不曾在老大口中聽到過的、好像有血有肉一樣的聲音。

“老大,既然程小姐都是自己人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妨把您的情況告訴——”

“她——恩——”

話未說完,他感覺到咽喉突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除了嗯嗯啊啊的聲音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同時,陸燁跟喂了冰碴子似的目光望過來,“你叫她什麼?”

“額?”本來以為陸燁肯定是冷冰冰吐出來一個滾字,或者是一巴掌直接把他扇出門的羅玉明難得有些斷片。

“你叫她什麼?”,這是這麼鬼問題?

一邊程霧一直觀察著兩人的對話,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可此時,她卻沒心情開什麼玩笑。隻是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磕,拉著坐在沙發上臉色憋的通紅的羅玉明,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陸燁。

“陸燁啊,我想,有些事,我有權利知情。如果你不願意說,那麼就讓羅玉明來。你自己選?還是,我幫你選。”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說出來的是商量的話,可語氣卻並不是在商量,更像是通知。

四目相對,各自有各自的堅持。許久之後,陸燁歎了口氣,瞟了一眼羅玉明,“我自己的事情,自然由我自己來說。”

當他的眼神過來,羅玉明隻覺得那雙無形的手瞬間消失。隻是,平時嬉笑打鬧如他,這會兒竟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出去。”

陸燁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清意味,不再如剛剛那般淩厲。

羅玉明猶豫了片刻,抬步離開。罷了,男女兩人之間,還是他們自己講清楚比較好。

*

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都在沉默中,所以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