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人輕笑,快步從她身邊穿了過去,亦同樣低低丟下一句:“一會兒出來再看!”
奇奇怪怪的人!祈男不敢再說話了,因那人靠自己極近,怕聽出自己的女聲來。可心裏卻還不放過的嘀咕,就你神奇?什麼都知道似的!
品太醫此時已進了大門,回頭看處,卻見祈男落下老完,倒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自己背後一穿而入,很快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店鋪深處。
他疑惑地皺起眉頭,那人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又實在想不出來具體地點,更想不出人名來。
“品太醫到了?”正想得有些出神,楊掌櫃的已從裏間簾子裏出來,笑嗬嗬地握住品太醫的手:“依您昨兒吩咐,都已預備好了!”
品太醫忙笑著回應:“有勞掌櫃的!官桂,良薑!”重音落在最後二個字上。
祈男忙低頭上前,跟住官桂。
“你二人將這堆包裹搬去車上,”品太醫正起臉色來吩咐:“別走神,誤了正事!”
祈男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忙點頭不止,隻是依舊不敢開口。
好大的兩隻包裹,因裏頭裝滿了各色精紙,祈男幾乎搬不動。雖則心智成熟,到底身體隻有十二歲,好在官桂看著單薄,力氣卻真不小,暗中將包裹全拉到自己那邊,減輕了祈男不少負擔。
終於將包裹都運上車去,品太醫那裏也已經寒暄完畢,付過帳了。
正要離開時,一隻小手拉住了品太醫的袖口:“那邊一批藍絹紅絹箋真好看,我記昨兒沒記下要買,包裹裏應該沒有,求品太醫寬限片刻,買下那些可好?”
品太醫暗中歎氣,不用說,這必是祈男。
於是他揚首去看,果然如祈男所說,楊掌櫃的見他駐足凝視,忙笑著上來兜售生意:“這些都是今兒早起新到的,怎麼樣?品太醫要不要也收一些?”
於是買了六十張,這一發便不可收拾了,也不知怎麼的,榮秉齋今日到了許多新貨,都是以前沒見過的,於是買了這個買那個,冷金捶金箋對紙六十張,大片灑金紙,小金片和金星紙各一百張,桃花箋紙,紅簽紙、鬆皮紙、芨皮紙各樣四十張。
眼見車上就快塞不下了,官桂清了清嗓子,品太醫笑著搖頭:“行了行了,良薑,別指了,下回再買,我帶的銀子不夠了。”
祈男還沒收手的意思,心癢癢的,手指便預備滑向下一堆青白箋紙,楊掌櫃的樂不可支,今兒可算做成了筆大生意,因此聽說品太醫不夠銀兩,忙陪笑連聲道:“不夠可以賒賬的,可以賒的,沒有 問題,完全沒有問題!”
品太醫哭笑不得,他哪裏是沒有銀子,隻是怕時間耽擱太久,車上又東西太多,回去時惹人注意罷了。
好在祈男並不過分貪心,又買下些金粟經箋,也就罷手了。
從榮秉齋出來,祈男正走到車旁,欲幫著官桂將包裹塞進帶來的藥箱時,突然想起什麼來,目光便不自覺地向左邊茶館門口看去。
咦!剛才那哭哭啼啼的小娘子還在,不過她哭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想是出發了。小娘子獨自一個站著,低下頭去,一塊一方紅銷金汗巾子搭著頭,將臉蓋了個嚴實,倒看不出現在是什麼表情。
不看也知道,心上人走了,一定是十分傷心的。祈男在心裏憐惜地想,要不然,怎麼人已經走了,她還在這裏不肯離開呢?
多看一刻,多留戀一刻也是好的,這才是情人常有的心理吧?!
什麼新的恩客,祈男在心裏鄙夷剛才那個男子的話,人長得帥,可說出話來卻這麼不中聽,這麼陰暗!
看來老天真是公平的,給張俊臉,卻不肯再給個同樣明淨美好的心靈。
祈男覺得自己又對了一回,不免滿意極了,正好官桂一個人塞不進第二隻包裹,祈男也就不再看下去,趕著幫忙去了。
不料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你怎麼才來!倒叫奴家好等!”嬌滴滴,調笑的聲音,正出自剛才黛蹙娥眉柳帶愁的同樣一張嘴。
祈男大張了口,幾乎扶不住手裏的包裹。她沒有偏頭去看,可聲音十分明顯,她聽得真真的,確實是那小娘子沒錯。
“我帶了貨來,剛剛才到城裏就來尋你了,媽媽說你到這裏送人來了,這不,我又急緊著趕過來,不嫌不快?你這小娘子心倒急得很!”
這回換了個男人,祈男的心突地向下一沉,不是剛才那個要出遠門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