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媳婦這才回道:“回太太的話,昨兒我當家的下午已到了錢家,五太太親自出來接著的,說多謝太太記掛著,三小姐倒沒出來,五太太替著說了聲謝。”
太太點頭,沒有說話。
媳婦又接著說了下去:“隻是,當家的說,五太太看也沒看那幾隻箱籠,倒當他麵開了不知哪家送來的包裹,上好的珠串兒,隻隻都有蓮眼大,整齊潔白,大約有一百隻上下。還有成套的金翠首飾,時新貴重,皆比咱家的。。。”
她不敢再說下去,卻抬頭,看著太太。
太太臉上頓時生出怒氣來:“屁話!咱家送去的,本是進上做娘娘生辰賀禮的!皆精心從各處搜尋來,怎麼會比不上她那裏?”
倫華媳婦低了頭,不再說話。小姐們一個個如坐針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將嘴抿得鐵緊,知道此時開口,如同自尋死路。
郝媽媽彎腰對地上媳婦兒道:“想是你當家的不知事,這樣的話如何能對太太說得?別說不真,就算是真的,也不該這樣當麵鑼對麵鼓地對著太太直說出來!”
媳婦兒委屈地聲音,低低地傳了出來:“好媽媽,你不知道,就這話兒,也是省略了說的。還有些別的,實在不敢在太太麵前提起!”
太太勃然大怒:“哪有這樣不知禮的道理!我好心送東西上門,她們反倒嫌棄!不就是選進宮裏,也一樣跟咱家大小姐似的,不過才是個貴人,就狂地跟捉了反賊似的!當真以為自己能青雲直上了?宮裏位置是那樣好爬的?”
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話。
自打這場戲開始,祈男就一直邊看邊想。明顯這是唱給自己看的,從郝媽媽一大早出現在太太房裏,祈男就知道,今天太太一定給自己預備下了大禮。
戲唱到現在,祈男已經將太太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裏鄙夷,可臉上,祈男裝作跟別人一樣,也就是一個字:呆。
郝媽媽忙上前來,又替太太撫胸口,又替她捶背:“別氣壞了身子!太太別放在心上!她們哪裏知事?如今才得手,自然有些猖狂!俗話說得好,小人得誌!”說著又瞥了祈男一眼,祈男理都懶得理,隻裝沒看見。
“不理?”太太又是歎氣又是搖頭:“你當我想理?不理怎麼好?咱家現在這樣,老爺京裏不知怎麼難呢?!咱們別的忙幫不上,這點子小事若還辦不好,老爺嘴上不說,心裏還不抱怨?”話到這裏,太太眼眶微紅:“說不得,隻有我擱下這張老臉,求人家去罷了!”
說著,手裏帕子便捂上臉來。
祈纓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於是極乖巧地開了口:“太太別傷心,物事都是人造的。咱家如今雖不比從前,可到底也不比別人家虧多少。既然五舅太太覺得不好,咱們再送些不就。。。”
她自以為這話說得打中太太心門,讓太太有個台階好下,不想太太的臉從帕子裏一露出來,便是怒氣滿盈:
“你倒說得輕巧!再送些!已是挑上好的送去了,剩下的,能退換回去的,早已變了現銀子,貼補在家用裏了!”太太說著,手指沿著桌子轉了一圈,最後,定在了祈男身上:
“不當家花花的!你們隻知坐在井裏享福,可知這個家每月要花多少家用?如今出了宛貴人的事,老爺在京裏又少不得各處打點,哪裏不要花銀子?”
來了,終於來了!祈男雖沒有直麵太太此刻的目光,卻感覺到有一股徹骨寒意,從腳心倏地擴散開來。
“當初替宛貴人監造這批生辰禮,說好了內務府也要補貼一半的,不然誰家開銷得起?這也是宮裏老例了!誰知東西造出來,人卻夫了勢!這一半錢如今卻到哪裏去收?”太太的話,如連珠炮,顆顆直打在祈男身上,叫她避無可避。
這下別說祈鸞祈纓兩個,就連祈琢,祈淩,祈娟三個略遲鈍些的,也都聽出苗頭來了。
太太的算盤,終於打到五姨娘頭上了。
這也難怪。人怕出名豬怕壯,錦芳自祈蕙進宮後,吃獨食也已吃了很久。如今豬總算養肥了,不趁現在宰,還待何時?
更別說,現在有個極為正當的理由:家裏缺錢呢!
為什麼會缺呢?就因為你的金主倒了,所以呢,這筆債,就要你來還!怎麼吃下去的,怎麼吐出來!
總結起來,這就太太的全部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