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含笑先行了個禮,裝作仔細認真地打量起來:見正塌上,端正列著玻璃幃屏一架,兩頭列著紅縐紗高照一對,內邊銀燭輝煌。
下首,各放著六把雲南瑪瑙漆減金釘藤絲甸矮矮東坡椅兒,排成二列,兩邊彩漆描金書廚,盛的都是城中各位,因聽說蘇二老爺要回來而送禮的書帕、尺頭。
看見那一對紅縐紗高照,錦芳心裏先就酸了,顧下得祈男暗中拉拽,直接就衝進裏間,太太臉上掛著冷笑,竟也不去理會,翠玉要攔,也讓太太使眼色止住了。
祈男等了會子,卻不見錦芳出來,生怕她一人在裏頭鬧出什麼事來,忙陪笑對太太道:“我,我也進去看看,想是太太收了好東西,五姨娘看住了眼就出不來了!”
太太輕笑:“想是如此,當了男兒的麵,我不怕說句大話,還真有不少好東西呢!”
祈男不待她話說完,人已經進到裏間,一進去就見錦芳氣白了臉,手指南邊床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裏正列著魚骨砌就八棱床一張,床上掛的是紅絹帳子一付。此時帳子是高高掛起的,見上有團龍錦被二件,被上又有繡花墨綠緞褥二件,旁擱退光金漆頂子忱頭兩個,一頭是做就的麒麟送子,一頭做就的金玉滿堂。
“這,這都是大丫頭賞給我的,”錦芳臉兒刷白,眼圈卻通紅:“還有床前的八棱杌子一對,還有那頭窗下的岱裏石琴桌,都是宮裏賞出來,都是給我的。。。”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說不下去,卻還在強撐:“早幾日聽說老爺將到,我就來求了太太,讓把這些從後樓上庫房裏拿出來,放我屋裏擺出來。太太隻說現在宮中局勢不明,還不知怎麼樣呢,何必招搖?萬一老爺看見這些扯動了心思,不高興壞了興致怎麼辦?我也就信了。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她一頭瞞了我,另一頭自己倒。。。”
“是,我不給你擺,卻放在我屋裏,”太太冷冷地聲音從後傳來,祈男猛地回頭,陡然見太太杵在身後,冰寒眼底染滿了不屑:“本來不讓你來,也免得你看了眼饞,不料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也就怪不得我了!”
錦芳聽了三屍神暴跳,五髒氣衝天,一時忘了身份,直指太太怒道:“我不配擺,太太不就是這麼個意思麼?可東西是賞給我的,宮裏內官家賞出來時,是提了我的名字的!如今,如今。。。”
太太斜眼看著錦芳,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啪地一聲,將她伸出來的纖指打落了下去:“憑你?你憑什麼得這些賞賜?不過一個小小的姨娘,看慣得你有些摺兒!不管好歹就張口!你是什麼身份?!好不好,打一通出去也不算什麼大事!”
祈男聽不下去了:“太太,姨娘一時忘了禮節是她的不是,不過太太話也別太絕了,五娘畢竟也是小轎抬進來了,又生養過,怎好說打一通就攆出去的話?”
太太冷眼睇她:“喲,我還忘了,這兒還有位九小姐呢!”她挑眉冷笑,眼神冷酷如冰錐:“攀上高枝了是不是?自然,我們蘇家開始仰仗大小姐,如今又要仰仗九小姐了是不是?”
祈男聞言頓覺不善,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
“哈哈哈哈!”太太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犀利狂妄,竟震得錦芳向後連退兩步:“我的好小姐,就算你本事大,進得了宋家的門,你可想好看好了,那位宋夫人,不是好對付的主兒!將來少不得還得依靠娘家勢力!若沒了那頭,又失了這頭,就算你有宋大爺庇護,他到底是個爺們,不可能一天隻圍在你左右吧?你也大家後院長大的,有些話不必我多教你,總也該知道些厲害吧?!”
錦芳細聽這話,竟大覺有理,突然心裏為祈男煩憂起來,本來因自己而委屈生起的,如山般怒焰,瞬時滅去大半。
祈男卻不動聲色,冷眼看著猖狂大笑的太太,唇邊噙著刀鋒般的冷然,猶自站立不動。
“我能不能嫁進宋家,嫁進後如何行事,自然不必太太教導。自小耳濡目染,已是學會了不少。若說依靠,我竟一向不知,原來太太也是可以讓我依靠之人。正如前幾日在宋家病中,太太何時看顧?回來可有一句相問?如此情形下,再說依靠,簡直笑話!”
太太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祈男話裏有些東西,讓她由不得身上發起寒戰來。
“至於蘇家依靠我,這話我也不懂,不過好在明兒老爺就要回來,也許親自問問他老人家,倒可恍然大悟,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