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太醫將那黑泥用刮刀割下一小塊來,隨即吩咐:“取香爐來!”
玉梭忙就從香幾上捧下個青銅小爐來,品太醫將此物丟了進去,很快,一絡香煙便縈繞而上。
“你們都出去,隻留我和穩婆就是!”品太醫立刻用手攏住那煙,不讓其吹向祈男那邊,然後臉色冷凝,嚴肅地道,又順手抽出二隻棉布麵罩,先給了穩婆一隻。
祈男其實早猜到那是什麼東西了。
阿芙蓉,鴉片。
於是她依言出來,丫鬟也都出來,祈纓還有些留戀,被祈男一把拽了出來。
半個時辰之後,品太醫也自出來,將臉上攏著的麵罩除了,然後方淡淡地道:“請小姐放心,應該快了!”
話音未落,緊接著屋外眾人就聽見穩婆的聲音,比起剛才來已然底氣足了許多:“姨娘使勁!對對,再加把子力氣喲我的天神老爺!”
祈男長籲出一口氣來,懸了半天的心方才略有些回落,再看品太醫,已是滿臉汗珠,走下台階時,步履亦有些不穩了。
玉梭更細心地看出來,品太醫一向溫潤玉玉的臉色,如今燈下看去,竟也有些焦黃了。
“太醫怎麼了?”玉梭心裏急,口中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祈男心中略想一下,突然茅塞頓開似的:“銀香,可有點心茶水?”
銀香一愣,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想了會子方道:“今兒姨娘一天沒吃沒喝,廚房裏送來的飯菜還收在小姐屋裏,幹幹淨淨沒動呢!可是小姐餓了?奴婢這就熱去!”
祈男點頭:“快熱出來,品太醫想還沒用晚飯呢!”
品太醫不想自己竟被如此明顯地看了出來,確實剛才他有些體力不支。
玉梭這才想起來,小姐可不也沒用晚飯?
於是祈男去了祈纓屋裏,品太醫在右邊耳房裏,各自匆匆用了些飯食。
祈男哪有心思細品?且大廚房送到華成院的不過是些粗糧鄙食,因此不過劃了幾口白粥,撿了幾根小菜便丟下碗出來了。
玉梭欲緊隨而來,祈男反將她按坐回去:“你也沒吃呢!正好都是熱的,也吃些罷了,省得一會費事。”
玉梭答應了,祈男便一個人走到院子裏來,不想品太醫也出來了,正撞了個麵對麵。
因此時有事,華成院裏便難得的將兩盞落地明角燈都點了起來,照得祈男臉上纖毫畢現,品太醫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故,竟將頭偏了開去。
祈男隻當他為剛才自己一時失言,生氣了,忙陪笑走到麵前,拱手道:“好太醫,剛才是我急躁了,也是被姨娘嚇的,現給太醫陪個不是,請太醫饒過我年幼毛躁吧!”
品太醫還是偏著臉,明亮的燈光下,俊臉上高挺的鼻峰朗朗在目,又長又濃的睫毛微微抖動,似有些不安,又似有些忐忑。
“沒有這話,是在下疏忽了,本來姨娘臨盆便在這幾日,在下沒放在心上,竟出去辦了私事,這才導致剛才的險情。若論起來,小姐也沒怪錯。”
品太醫的話是說給祈男聽的,可他的臉就是不肯轉過來,因兩頰發紅,不想被祈男發現的緣故。
祈男聽了這話,心裏舒了口氣,聽太醫口氣,不像是推脫虛詞,再加上其為人一向溫厚,因此便嘿嘿然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太醫不是那樣小氣的人,這樣最好,這樣最發了。”
品太醫心中不禁有些悵然,因祈男竟不肯多用一絲心力在自己身上,就連猜想也沒有。他自覺對祈男態度有異,可對方愣是一點沒覺出來。
是不是代表了,自己在她心裏,是沒有太大地位的?
品太醫不易察覺地悄悄歎了口氣,再想起宋玦來。
那對他呢?蘇九小姐,對宋家大爺呢?又是何種用心?
祈男凝神細聽月容屋裏,仿佛沒了動靜,這是好還是壞?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沒生過孩子,對這種事可謂一竅不通,當下便有些急了,於是立刻就問品太醫:“太醫!屋裏沒聲音了,這算怎麼回事?!”
不料她話音未落,便聽見“呱”地一聲嚎哭,聲音細嫩,明顯是嬰兒的聲音。
祈男張大了嘴,一時竟愣在了當地,她從來沒聽見過這麼振奮人心的聲音,雖是哭喊,卻蘊含了人生間最難得珍貴的東西:噴薄欲出,旺盛的生命力。
品太醫臉上露出疲憊的微笑:“看來得恭喜蘇府了!”說著便向祈男行了個禮。
祈男不知所措,這種禮節她可不懂,好在穩婆將孩子抱出來了,還笑著大聲道:“是個哥兒!是個哥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