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可都大有來頭,”宋玦用長筷子叉起一小堆羊肉丟進滾水裏, 笑對祈男道:“都是東三省的官員負責備辦齊全,進上給宮裏的。”
祈男替他看著肉,見差不多了忙用小銀勺撈出來,放進蘸料盤子裏,然後方笑問:“還有這些講究?莫不是太後吃的,到了你嘴裏?”
宋玦趁熱將肉丟進口中,燙得說不出話來,最後用溫得恰到好處的酒液澆了上去,咽進肚裏,頓時便覺得說不出的滿足和暢快,長歎一聲:“好東西!實在是好東西!”
宋玦這方得空對祈男道:“這你可說中了!可不是太後吃的,到我嘴裏了麼?”
祈男頓時睜大了雙目。
原來這裏頭還有個典故。
太後向來不吃牛肉,可進了冬又偏好涮個鍋子,若隻有羊肉獨沽一味,實在單調,與老夫人談論起來,甚覺不足,老夫人因此給太後出了這麼個主意,選用上好的雞雉魚鹿四樣肉片,涮起來更比牛肉對味可口得多。
每年冬至之前,禦用的雞雉魚鹿、鬆柏枝、鬆香炭、鬆子、鬆塔統由東三省的官員負責備辦齊全,還要特派專人齎送宮中禦膳房收存,以備皇宮冬日涮鍋烤肉來用。
太後與宋老夫人交情甚篤,又因這主意出自宋老夫人,因此每年分出一部分來,賞給宋府享用,這也就是今日用料的來處了。
“想不到府上吃個鍋子也如此講究,”祈男聽完點頭:“進上了貢品,想必不凡,我也托福,試上一試。”
早有玉梭替她涮好了嫩撲撲香噴噴的白魚切片,知道她喜歡用辣,還特意在盤子裏澆上少許辣椒油花。
肉片入口,祈男隻有捂嘴歎息一舉。實在太香,太鮮,太嫩了!!
明透鮮美,鮮嫩肥碩的魚肉入口即化,不用費牙口就自己落了肚,口腔裏卻留下滿盈不泄的芬鬱清馨。
宋玦看出祈男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不覺也笑了:“你再試試這黃瓜條。”
什麼黃瓜條?祈男眉頭緊皺,你這明明指的是羊肉好不好?
宋玦看她鼻子上皺出兩條可愛的紋理,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然後方侃侃而談起來,祈男聽之唯覺受益非淺。
原來“黃瓜條”是指肋肉,“上腦”是指上腹肉,“下腦”呢?自然也就是下腹肉了,“磨襠”是後腿肉,“三叉兒”是頸肉。
吃個羊肉還有這許多名堂講究!祈男不覺在心裏感歎。前世自己是吃過不少回火鍋,可真沒聽過這些說法,還是古人會吃!
這麼一想,穿越過來也不便壞事,至少得了個心愛的男人,還吃了不少好東西不是?!
肉還沒消盡,可宋玦的酒已經喝完了,祈男看那酒杯端得又快又急,便知他一定有些心事。
“司東,怎麼你隻拿一壇子來?這點子毛毛雨夠什麼使的?再去。。。”宋玦的臉是越喝越白,雖有酒力和屋裏的熱氣熏疊著,可臉上依舊一絲兒紅暈不現,眼神更是深邃如海,讓人望之不穿。
祈男心裏有數,見司東上來,燈影下便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司東見大奶奶耳垂上一雙丁香打著急旋,遂恭敬回宋玦道:“回大爺的話,外書房隻得一壇,若還要,隻有去老爺書房再找。”
宋玦怔了一怔,突然爆發出大笑來:“老爺怕什麼?你就去找,我不信老爺會不給!”
祈男心裏一震,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的心事,跟老爺下午外書房的話有關?
正好鍋裏的湯快要幹了,她便忙叫玉梭:“就快糊了鍋底也看不見?還不快添了水來!再將鹵雞凍也一並帶了來,削好的麵片呢?一並上來,也是時候用些點心了。”
司東趁機溜了出去,宋玦正要叫住,不料祈男一個轉身,將他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宋玦本來放空的眼神,也就因此落到了祈男身上,見其忙著指揮丫鬟們上菜換碟子的,額角竟亮晶晶的有些汗珠沁了出來,一雙明亮如水的秋波,亦顧盼間熠熠生輝,仿佛漫天星辰都落入了這樣一對儂麗非常的眸底。
看著看著,宋玦本來煩躁的心情反倒舒緩了下來,祈男到底沒開口做一句勸,可忙裏忙外的動作,卻讓他看得十分有趣。丫鬟們忙也罷了,祈男本是個穩坐釣魚台的奶奶,如今也跟著忙活,腳不點地的樣子
於是劍眉一動,宋玦眼底漸漸有了笑痕,後又見祈男接過玉梭手裏熱水,踮起腳尖來向鍋內注水,那專注而認真的表情,令宋玦的薄削唇角也不禁染上了愉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