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麼了?兩口兒鬥氣?說給我來聽聽。”我不會想到另有別的問題。
“不是呀!——”男的回答,卻又不說下去。
我於是走到女的麵前,看定了她,——憑著我們小時也是捉迷藏的夥伴,我這樣麵對麵朝她看是不算莽撞的。
“我想——昨天那封信太激烈了一點。”女的開口了,依舊望著那冷清清的月亮,眼角還噙著淚珠。“還是,我想,還是我回家去當麵跟爸爸媽媽辦交涉,——慢慢兒解決,將來他跟我爸爸媽媽也有見麵之餘地。”
我耳朵裏轟的響了一聲。我不知道什麼東西使得這個昨天還是嘴巴鐵硬的女人現在忽又變計。但是男的此時從床上說過一句來道:
“她已經寫信告訴家裏,說明天就回去呢!”
這可把我駭了一跳。糟糕!我昨天全權代表似的寫出兩封信,今天卻就取消了我的資格;那不是應著家鄉人們一句話:什麼都是我好管閑事鬧出來的。那時我的臉色一定難看得很,女的也一定看到我心裏,她很抱歉似的親熱地叫道:“×哥,我會對他們說,昨天那封信是我的意思叫你那樣寫的!”
“那個,隻好隨它去;反正我的多事是早已出名的。”我苦笑著說,盯住了女的麵孔。月亮光照在她臉上,這臉現在有幾分“放心了”的神氣;忽然她低了頭,手捂住了臉,就像悶在甕裏似的聲音說:“我豈不下媽媽。今天是中秋,往常在家裏媽給我……”
我不願意再聽下去。我全都明白了,是這月亮,水樣的貓一樣的月光勾起了這位女人的想家的心,把她變得脆弱些。
從那一次以後,我仿佛懂得一點關於月亮的“哲理”。我覺得我們向來有的一些關於月亮的文學好像幾乎全是幽怨的,恬退隱逸的,或者縹緲遊仙的。跟月亮特別有感情的,好像就是高山裏的隱士,深閨裏的怨婦,求仙的道士。他們借月亮發了牢騷,又從月亮得到了自欺的安慰,又從月亮想象出“廣寒宮”的縹緲神秘。讀幾句書的人,平時不知不覺間熏染了這種月亮的“教育”,臨到緊要關頭,就會發生影響。
原始人也曾在月亮身上做“文章”,——就是關於月亮的神話。然而原始人的月亮文學隻限於月亮本身的變動;月何以東升西沒,何以有缺有圓有蝕,原始人都給了非科學的解釋。至多亦不過想象月亮是太陽的老婆,或者是姊妹,或者是人間的“英雄”逃上天去罷了。而且他們從不把月亮看成幽怨閑適縹緲的對象。不,現代澳洲的土人反而從月亮的圓缺創造了奮鬥的故事。這跟我們以前的文人在月亮有圓缺上頭悟出恬淡知足的處世哲學相比起來,差得多麼遠呀!
把月亮的“哲理”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也許隻有我們中國罷?不但騷人雅士美女見了月亮,便會感發出許多的幽思離愁,扭捏纏綿到不成話;便是喑嗚叱吒的馬上英雄也被寫成了在月亮的魔光下隻有悲涼,隻有感傷。這一種“完備”的月亮“教育”會使“狹的籠”裏逃出來的人也觸景生情地想到再回去,並且我很懷疑那個鄰舍老頭子所謂“年紀大一歲,月亮也大一些”的說頭未必竟是他的信口開河,而也許有什麼深厚的月亮的“哲理”根據罷!
“哎,怎麼了?兩口兒鬥氣?說給我來聽聽。”我不會想到另有別的問題。
“不是呀!——”男的回答,卻又不說下去。
我於是走到女的麵前,看定了她,——憑著我們小時也是捉迷藏的夥伴,我這樣麵對麵朝她看是不算莽撞的。
“我想——昨天那封信太激烈了一點。”女的開口了,依舊望著那冷清清的月亮,眼角還噙著淚珠。“還是,我想,還是我回家去當麵跟爸爸媽媽辦交涉,——慢慢兒解決,將來他跟我爸爸媽媽也有見麵之餘地。”
我耳朵裏轟的響了一聲。我不知道什麼東西使得這個昨天還是嘴巴鐵硬的女人現在忽又變計。但是男的此時從床上說過一句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