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

展昭下了車,這才注意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們此時正停在城北洛水河畔。那河上早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蓋,靠近岸邊的地方卻停了一艘畫舫,畫舫四麵俱都裝飾了青紅紗宮燈—— 果然,是她。

跟著那小丫頭身後一躍上了甲板,眼前突然一亮,原來是船艙的簾子自動掀了開來。那小丫頭見來,馬上笑道:“主人這是請大人進去呢!”

“多謝。”展昭衝那小丫頭點了點頭,邁步而入。

“展大人,久違了。”

等在艙中穿了一襲翠銀緞袍子的女子轉過身來,盯著展昭身上那套絳藍錦緞長袍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笑道:“展大人果然未變,這榮華富貴的銅臭氣息仍然與你格格不入。”

“幽鷺姑娘。”展昭向眼前的女子抱了抱拳,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她腳下不穩,才邁了兩步就險些傾 倒,忙上前伸手將她扶住……她的腳……

“展大人不必介懷,我這腳並沒有廢,隻是到了濕寒的天氣舊傷容易疼痛。”韓幽鷺扶住展昭的雙臂站穩身子,指了指一旁低案周圍的軟墊道:“坐吧。”

二人落座後,展昭接過韓幽鷺遞上的熱茶喝了一口,正不知要說些什麼,韓幽鷺卻主動開口戲言道:“展大人當真是個不會記仇之人,我當年本想害你,如今你卻仍然願意相信我嗎?”

“若是不信,今日展某也就不會隻身前來了。此時親眼看到幽鷺姑娘安然無恙,展某心中也就可以釋然了。”展昭半垂了眼簾,看著杯中緩緩升騰的白霧爬入空氣中,冉冉浮動。

“我曾聽說幽鷺姑娘已經離開中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的確離開了四年,不過兩年以前,襄陽王被滅,赤寒宮群龍無首,我便決定回到中原,與仍願意跟隨我的人一起,繼續漂泊江湖,靠販賣消息討口飯吃。”韓幽鷺解釋道。

“幽鷺姑娘既是靠販賣消息過活,便也應該知道,朝廷從未放棄過清剿襄陽王餘孽以斬草除根。而且展某乃是朝廷命官,姑娘為何還要冒險在我麵前自動現身?”

聽了展昭此言,韓幽鷺卻仍然笑容不改,答道:“因為幽鷺並不覺得我們『赤寒宮』一幹屬下有罪,我們不過是一些棋子,一些被世人所拋棄遺忘、隻想努力活下去的棋子,不管是襄陽王還是其他人,隻要願出錢我們便會為他效勞。我們不是英雄豪傑,隻是一群凡夫俗子,如同大多數百姓一般。誰做皇帝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隻願安居樂業、三餐溫飽。倒是展大人你,在失去了許多之後,你仍然覺得這般辛苦都是值得的嗎?”

“天子之堂,民之所附,國之所安,若是無人固守保衛、政局動蕩,百姓們又如何能夠安居樂業?” 展昭抬起頭來,毫不猶豫地回答,隻是仍被那敏銳聰慧的女子在瞬間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縱即逝的彷徨與動搖。

“幽鷺說得不是別人如何,是你自己。不過幽鷺終究隻是個小女子,不該隨意猜度大男人的心思,因為我永遠無法擁有大丈夫的開闊心胸與豪情壯誌,也無法為了換取天下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也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我才無法看清他的心……罷了,是幽鷺一時感慨,多言了,展大人切莫見怪。其實今日想與展大人一見,是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幫忙?”展昭聞言,不解地問。

“不錯,幫忙。展大人離京後曾不止一次運用江湖中的關係人脈打探那黑修羅楚無咎的消息行蹤,幽鷺倒有這個自信,江湖上至今沒有任何一家的情報會比赤寒宮的更準確。何況這位西夏皇子當初也曾是襄陽王的盟軍之一,與我們自然多少有些瓜葛,因此我們多少也知曉他一些不為人知的機密。其實除了修羅宮,他在延州境內山中另有一處隱秘宮所。你們離開修羅宮不久他也起程棄宮而去,此時也大抵快要到達密宮了。我主動助展大人一臂之力決不是為了朝廷或天下,而是為了我自己。昔日得不到的,在我心中,這世上也再無人比你更該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