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8節)
八、取凶手頭顱告慰亡靈
陳孝林沒有參加孫文昊的葬禮,而是在頭天下午返回財躲卡的客棧。並著手暗查殺害孫文昊的凶手。
苗族人的習俗眾多,其中喪葬習俗就林林總總,如凡屬於凶死者,其遺體是不可葬入苗家人的墳場的,更不可能為他舉行葬禮。而聞卡苗寨為孫文昊舉行葬禮主要看他是他們的客人,而且又是他們少頭領海龍卡的內弟,所以破例為孫文昊舉行了葬禮,但規模僅此一般,安葬地點也不是苗家人的墳場,而是葬在清水江邊的一座山坡上,坐北朝南。環境還算不錯。
陳孝林通過一天對三江鎮幾家客棧和小客店進行排查,終於在一個偏僻小巷裏小客店查到了胡宜迪的蹤跡。他向店主描繪了胡宜迪的形象。店主說:“此人確實在我店住過,但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他們住了一夜就走了,至於去哪裏了,這我就不知了。”
陳孝林認為今天沒有白忙,不過要想確定胡宜迪是不是殺害孫文昊的凶手,還必須查明胡宜迪那天去沒去過孫文昊被害的地點。陳孝林對此很有信心,他堅信自己一定能摸清凶手犯案蹤跡。
陳孝林忽然想起被關在錦屏鄉縣丞署牢房裏的王牛牯,由此產生要去牢裏看望王牛牯的念頭。他認為王牛牯何許是冤枉的,於是他在錦屏鎮上買了一隻燒雞和酒,塞給牢頭一些銀子。牢頭將牢門打開,把他放了進去。
王牛牯被關進牢裏有二十多天,雖說從未給他動刑,但也把他關得麻木了。剛把關牢裏,他還喊冤,或破口大罵,後來時間一長,他也懶得叫喊了,幹脆吃了睡,睡了吃。錦屏鄉縣丞提審他,他躺在公堂的地上假裝睡大覺。縣丞拿他沒辦法,把手一揮,“罷,罷,押回牢房嚴加看管,等聞卡寨子的人查到其他參與者,由黎平府裁決。”
陳孝林進到牢房,王牛牯虛著眼看了他半晌,問道:“你是誰呀?莫非又是來審案的吧?”
陳孝林微微一笑說:“不知王哥是健忘,還是在大牢裏被關苕(傻)了,竟然連鸚鵡洲的師弟陳孝林都忘了,實在令人悲哀!”
王牛牯一怔,隨後苦笑說:“原來是師弟啊,對不起,我確實被關苕(傻)了。沒想不到吧,三年一別,與師兄弟在牢房相見,你不會笑話我吧?”
陳孝林不高興地說:“師哥這是說的哪家話?哥落難,當弟來探望和安慰,本應所盡之責,怎敢笑話哥?我今天特意買了燒雞和酒來給哥壓驚的!”
王牛牯把手一揮:“送吃的不稀罕,在牢裏我天天都有雞鴨肉魚吃,我現在祈盼的是誰能幫我洗涮冤情,把我從牢裏弄出去,我將感恩他一輩子。”
陳孝林說:“想從大牢裏出去也不是可能,但必須找到真正的凶手,而證明你無罪,才能走出這牢房!”
“怎麼才能證明我無罪?”王牛牯沮喪地說,“我現在就是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了!明明那天我與鸚鵡洲的馬先生在談生意,聞卡苗寨的人卻硬是把殺死孫少爺的屎盆子徃我頭上扣,還說孫少爺臨死前已得知是我所為,記下了我的名字,非逼我交出凶手不可!你說,我這不是黃泥巴掉到褲襠裏,不是屎(死)也是屎(死)嗎?”
“師哥千萬莫喪氣。” 陳孝林安慰道。他認為現在應該讓王牛牯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這樣或許能從他,或是從他的弟兄們那裏獲得胡宜迪在三江鎮的活動處向。
陳孝林接著對王牛牯說:“其實此事也並非像你所想象的那樣糟糕。我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已經查到了真正凶手的蛛絲馬跡,接下來便是尋找目擊證人,以證實凶手犯案時間與地點。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從你這裏,或從你的弟兄們那裏得知那天除了孫少爺去過聞卡苗寨,還見到有沒有別的人也去過聞卡苗寨。”
王牛牯說:“三江鎮就巴掌大的地方,外地人來了,我手下弟兄一定會把他盯死,別說生人,就連孫少爺去何地,他們都要向我報告,”
陳孝林說:“你先不要過早下結論,仔細想想,看哪個環節疏漏,或許是哪位弟兄看見了一時忘了,沒有向你報告。”
“不可能!我相信我的弟兄們都是敬業的!”
“莫把話說死,也許問題就出在你的弟兄身上。”
“你都把我問糊塗了”王牛牯拍拍腦袋說,“這樣,讓我好好地回憶回憶那天都發生了哪些事。記得那一天我一直與馬先生在堂屋裏談生意,談到價錢時,雙方互不相讓,爭得麵紅耳赤。接下來我手下一個叫王山的弟兄走進來,他好像向我報告說有三個外地人向聞卡苗寨方向而去,我當時情緒不好,罵了他一頓,罵什麼呢?對了,罵他瞎了你娘的狗眼,連孫少爺的人都分不清了!要他滾出去......”
王牛牯突然打住,眼睛睜得象銅錢一樣大,半響問:“難道那三個人就是殺死孫少爺的凶手?”
“不錯。”陳孝林點頭說:“但不知你那位弟兄看清楚他們的麵容沒有?”
王牛牯說:“這你放心,我那位王山弟兄別的本事沒有,認人記相還行,過目不忘,我要王牢頭把他叫來。”
王牛牯旋即大呼王牢頭。王牢頭應答著跑過來。王牛牯要他趕快去把王山喊來。王牢頭感到為難,說:“銅鼓離三江鎮三四十裏,我能去把他找來嗎?”
王牛牯說:“誰他娘的要你去三江鎮啊!難道你沒看見王山天天在給老子送牢飯?你他媽的立馬到我姐姐家裏把他叫來!”
王牛牯見王牢頭站在原地未動,把眼一瞪,“怎麼了?,不想去,是不是嫌塞駝子少了?”
王牢頭臉上馬上現出笑容:“王兄這是說哪裏話?我這就派人馬上把王山叫就是了。”
王牢頭離去,王牛牯衝著陳孝林笑著說:“我坐牢純粹是鬧眼子,是做給聞卡苗寨看的。聞卡寨子的人認為我擋了他們的財路,總想找借口把我做掉。我懷疑殺害孫少爺是聞卡寨子所為,然後嫁禍於我,所以我不能跑,也不能躲,否則正中他們的下懷。”
陳孝林見王牛牯仇視聞卡苗寨,認為有必要把他當年把海龍卡打個半死,丟進清水江的事講給他聽,也好讓他知道聞卡苗寨是怎麼對他寬厚仁義的,並借此消除他對聞卡苗寨的仇視。當然,是在不暴露海龍卡真實身份的前提講給他聽。
陳孝林說:“你想歪了,其實聞卡苗寨已經對你夠仁慈了。還記得十三年前你打死的那個人吧?說出來嚇你一大跳,他是龍騰卡頭領的兒子海龍卡!”
“當我是三歲小伢啊?編詐屍的故事嚇我,鬼才相信!”王牛牯哈哈大笑。
“你還別不信,這事千真萬確!”陳孝林說:“海龍卡從小離開家鄉去了武昌,這你是知道的,二十年後人家回聞卡苗寨接他爹的頭領位子,而你們把他當成了鸚鵡洲的水客,在他回家的路上把他打個半死,還丟進了清水江,幸好被人救了。聞卡苗寨的人本來是要替海龍卡報仇的,把你滅掉,但被海龍卡阻止了。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識大體,海龍卡不想為此事與你們王寨結仇,遂將此事壓了下來。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客棧的財躲卡。”
王牛牯聽陳孝林這麼一說,心裏有些發怵了。但仍半信半疑地問:“既是這樣,那十幾年過去,為何他不找我報仇?”
陳孝林說:“我不是說過了嗎?人家海龍卡是個講道理,識大體的人,他不想看到你們苗寨之間發生血拚,他認為這樣對不起你們的祖先,還會給你們黔東苗區帶了災難。”
王牛牯說:“我明白了,聞卡寨子的小舅子被害,難怪他們第一個懷疑是我,原來他們把海龍卡被打聯想在一起,你說,我該怎麼辦?”
陳孝林說:“你明白就好,至於怎麼辦,你不要記恨人家聞卡苗寨了,從現在起你老老實實地呆在牢裏,等抓到真凶自然會把你放出去,如果現在把你放了,凶犯知道了必然躲藏起來,抓不到凶犯,你的冤案永遠都莫想洗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王牛牯點頭說:“是,是,是,我聽你的。”
兩人正聊著,王山來了。王山的記憶果然驚人,他不僅把這三個人的相貌記全,而且還能繪聲繪色地逐一描繪出來,其中有胡宜迪,那是無疑了。胡宜迪以為他們來三江鎮殺人做得天衣無縫,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還是被王寨的人暗中盯上。
王牛牯追悔莫及,罵自己占到錢窟眼裏去了,也埋怨馬文魁不該與他討價還價。他說:“我當時稍加留神,派人跟上,孫少爺也不至於命喪黃泉!”
陳孝林說:“事已至此,你也莫自責了,你聽我的,就在牢裏等候消息,我這就去聞卡苗寨找海龍卡他們商量如何抓捕凶犯。”
臨離開前,陳孝林一再囑咐王牛牯和王山,要他們一定守口如瓶,不要跟任何人講,以免打草驚蛇,導致抓捕凶犯而落空。
陳孝林從錦屏返回聞卡苗寨天已煞黑,他把在這些天查訪真凶的經過告訴了海龍卡。在場的人聽了義憤填膺,一致要海龍卡帶幾個兄弟去鸚鵡洲,把凶手抓回來,用凶手的人頭祭奠孫少爺。
海龍卡說:“鸚鵡洲離我們這裏千裏之遙,抓捕凶手並非輕而易舉,必須作縝密安排,不然一切前功盡棄,導致抓雞不成,倒蝕一把米。”
馬文魁說:“既然抓捕凶犯困難重重,不如馬上報官,由官府緝拿比我們靠得住。”
“報官更靠不住?”陳孝林說:“錦屏鄉縣丞署廟小,鞭長莫及,武昌府雖大,人浮於事,此案拖上十天半月,等再去抓捕,凶犯早已銷聲匿跡。更何況凶犯曾在黔東黎平與武昌做過官,憑他在兩地的關係,官府也會找理由為他開脫。”
龍騰卡頭領問:“你說凶犯曾在黎平做過官,我怎沒聽說過?”
陳孝林說:“此人在軍中任職,很少與地方打交道,所以才無名氣。不過您老雖未聽說過他,但他的堂哥胡林翼您老一定聽說。”
“你是說曾經在我們貴東做過道台的胡林翼?”
“正是!”陳孝林說:“胡林翼在你們黔東做官期間,由於鎮壓黃平、台拱、清江、天柱的苗民起義有功,後升任湖北巡撫,他的堂弟胡宜迪也隨之雞犬升天,被任命為武昌守備。胡宜迪比他的堂哥有過之而無及,手段更為陰毒,據說他在你們黔東就殺了不少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