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起來已逾七萬兩,您請過目。”
金陵乃水土肥沃之地,頂頂好的水田可賣到二三十兩,中等的可賣十兩左右,稍差的一二兩到四五兩不等。照價折算,七萬兩銀子得發賣多少祭田?
想到那龐大的數目,賈母身子晃了晃,差點沒被氣暈過去。賈赦鐵青著臉,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才是賈府正經的繼承人,這些家業本該全部屬於他,眼下竟被王夫人暗地裏掏空了!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王夫人早已嚇破了膽兒,撲通一聲跪到堂前,沒想與同樣跪出來的賴嬤嬤撞成一團,衣服亂了,頭發散了,釵環掉了,形容好不狼狽。
43四三
王夫人全然顧不上儀容,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啼哭道,“老祖宗,您最是知道我的,我嫁到賈家幾十年,給老爺添了二子一女又納了幾房美妾,上管中饋,下管仆役,且日日前來您老人家跟前盡孝,何曾出過半點差錯?那樣的事,我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定是賴大害怕王爺追究,一氣兒推到媳婦頭上,求老祖宗明鑒!”
賈政聽了這話,臉上的憤怒變成遲疑。他的妻子他自然是了解的,幾十年來為了這個家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確實沒出過半分差錯,且也是王家那樣的勳貴之家教養出來的嫡女,眼皮子不可能這樣淺!
然而賈母可不像賈政那般好糊弄。這個媳婦她看了幾十年,起初確實印象極好,天長日久卻也看透了她的為人。她是世家貴女沒錯,但貪婪的秉性卻比市井之徒還要不堪,自己的嫁妝看得死緊,平日裏還要想著法兒從別人那裏搗騰好東西,連內侄女的便宜也占。發賣祭田這事,滿府裏數來數去,也就她幹得出來!把賈家的家底兒都掏空,誰給她的膽子?還不是眼見著自家兄弟飛黃騰達了,便不把賈府當回事兒了!不把自己這個老祖宗當回事兒了!若是任由她胡亂施為下去,再過幾年,賈府的百年基業還不得被她敗光?
賈母越想越氣,隻恨手邊的茶杯都砸了個一幹二淨,沒法兒宣泄心中暴怒。
賈赦也是一個字也不相信的。他是外人,自然比賈政看得清楚,王夫人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把自己媳婦騙了去幫她管家,什麼好都沒落著,反把嫁妝一件件掏空了。哼,媳婦的嫁妝他是染指不得,便讓她掏,日後好叫那對兒吃裏扒外的糊塗蛋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
賴嬤嬤本指望太太能替兒子說幾句公道話,見她把罪責全推到兒子身上,尖叫道,“太太,你說話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發賣祭田那樣的大事,連族長都沒膽量貿然行事,我兒區區一個管家,如不是你背後示意,他怎敢?他哪兒來的底氣?”
“他有何不敢?他這幾年貪了賈家多少銀子才修了那樣富麗堂皇一座宅邸?滿京裏數數,誰家的管家能住豪宅?誰家的管家能仆役成群?誰家的管家家底兒比主子還厚?誰家的管家能令子孫贖了奴籍捐個官身?你們賴家可不就是靠著挖賈府的老底兒發家的麼?”
“我們一家子對賈府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我那口子……”
王夫人立馬打斷,“你得了吧!不過一個救命之恩,你掛在嘴上多少年了?你那口子本就是賈府的奴才,為主子賣命是他的本分!沒有賈府庇佑,亂世之中你跟你兒子早死了,說起來你們一家反倒欠了賈府偌大恩情沒還!你們不但不知道感恩,還對賈府心存怨恨,想挖空賈府基業替你那口子報仇嗎?”
賴嬤嬤沒想到平日裏慈眉善目、溫和待下的太太竟有這樣牙尖嘴利,刁鑽刻薄的一麵,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快被氣暈了。
“你兩都不是好東西!平日貪了我多少銀子,今兒都給我乖乖吐出來,否則休想了事!”賈赦一個茶杯砸過去,惡狠狠罵道。
難得的,賈母竟投給他一個讚賞的目光。王夫人這一通指責下來,她才驚覺賴大一家竟慢慢越過了賈府,有奴大欺主的趨勢。發賣祭田等同於動搖賈府根基,若賴大當真忠心,他為何會一口答應?他為何不上稟自己?他這是隻把王夫人當主子啊!賈府的興衰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賈母隻覺胸口一痛,竟從喉嚨裏逼出一股甜腥味來,卻因罪魁還未收拾,隻得強自咽回去。
賈環勾唇撫掌,譏諷道,“好戲好戲,狗咬狗,一嘴毛!”
因三王爺在場,眾人對這禍頭子的話隻當沒聽見。
趙姨娘看得津津有味,抽空叫小吉祥添了一壺熱茶並一碟瓜子,嘚吧嘚吧啃得歡。
三王爺百無聊賴,捏捏少年纖細的指尖,柔聲道,“環兒,這些鬧劇有何看頭,不若找個清靜地兒,咱兩坐下好生敘敘舊。一月未見,我心裏一直念著你呢。”
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蕭澤卻覺十分遺憾。他最愛看這些家宅陰私,賈府不愧是賈府,上至主母下至奴才,沒一個著調兒的,好不容易出了環三爺,還把人給得罪死了!哈哈,想想怎麼那麼可樂呢?
這畢竟是家醜,賈母正愁該怎樣委婉的勸走晉親王,見他發了話,連忙揮手道,“王爺好不容易登門,倒是我們慢待了。環哥兒,帶王爺回你院子裏坐坐。”
賈環勾唇,深深看了狼狽不堪的王夫人一眼,這才帶著三王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