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去。竹林環境清幽,咱們今天就在這裏用午膳,來,幫我刨個坑。”三王爺指了指一處鬆軟幹燥的土地。

“挖坑幹嘛?把你埋了?”賈環挑眉。

三王爺賞他一個爆栗,哭笑不得的道,“挖坑壘灶啊,咱自己生火,自己調味,自己燒烤,就像在蟒山時那樣。自從回來以後,我吃什麼都覺得味道不對,找來大廚一問,你當怎得?”

“怎得?你舌頭出問題了?”賈環湊近了仔細看他。

三王爺捏捏少年叫人又愛又恨的嘴唇,繼續道,“不是我舌頭出問題了,而是他們的廚藝有問題。你知道清水煮白菜怎麼做嗎?”

賈環一邊挖坑一邊點頭,“知道,把水燒開,加點鹽巴加點白菜,撈起來上桌,成了。”

三王爺笑得前仰後合,擺手道,“錯了,將一隻老母雞放在陶罐裏文火熬煮一天一夜,去掉浮油和雞肉,留下湯底繼續熬煮精瘦的豬肉,一天一夜後去掉浮油和豬肉,留下湯底繼續熬煮鮑魚,一天一夜後去掉浮油和鮑魚,在湯底裏加入精心挑選的最裏層的嫩黃色白菜芽,煮得軟了透了入口即化了,才撈出來擺盤。這便是一道清水煮白菜。”

“雞沒雞味,肉沒肉味,魚沒魚味,白菜也沒有白菜味,這是吃的什麼?”賈環咋舌。

三王爺攬住他肩膀歎息道,“可不是嗎?味道還在其次,主要是花費太奢,把廚子叫過來一問,才知道我一頓飯要吃掉……”

“吃掉幾座青磚大瓦房?”賈環插口。

“至少七八座。”三王爺越說心中越覺鬱怒。

賈環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這已經算節省的了,賈府裏,單老太太每餐便要吃掉五六百兩銀子,更別提王夫人、賈政、大房一家並寧國府,隻有多的,沒有少的。賈家也有一道名菜喚茄鯗,把才下來的茄子刨了皮,隻要淨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幹、各色幹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幹,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裏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裝盤便成。這樣一碟涼菜,前前後後需十幾隻雞來配,更別提其他的珍肴……”

三王爺冷笑接口,“賈府豪奢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別的不說,你看看我這王府,前後修繕不過花了二十四萬兩白銀。再看看賈府,光門臉並那兩個大石獅子,就花了五萬兩不止,更別提裏麵的亭台樓閣,雕廊畫棟。”他頓了頓,搖頭歎息,“皇家衰微,世家橫行,隻歎父皇年老昏聵,無法力挽狂瀾……”

賈環撲上去,捂住他嘴巴哀求道,“三哥你行行好,別讓我聽你家的秘事,我還沒活夠呢!”

三王爺吐出嘴裏的泥,將少年摟進懷裏好一番揉搓,笑道,“行,我不說!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看我改了這天,換了這地……”最後一句話幾乎咬著少年耳垂低語呢喃而成,仿似錯覺。

賈環卻知道那不是錯覺,眼前這人憂國憂民,品德高尚,心誌堅定,卻又不乏雷霆手段和雄才大略。哪怕未曾翻閱原著,他也知道他必不是池中之物。

蕭澤帶著啞巴兄妹走進竹林,看見翻滾在一起的兩人,嘴角不自覺抽了抽,無奈開口,“兩位爺,快別鬧了,瞧這身上髒的,待會兒就該吃飯了!”

賈環推開三王爺,吐出嘴裏的竹葉道,“不行,我得洗個澡!”

“我陪你!”三王爺哈哈一笑,扛起少年大步離開。

等兩人換了錦衣華服再來時,灶已經壘好,火也燒得很旺,烤架上的五花肉正茲茲作響不停冒油,濃鬱的香味激的人食指大動。

灶邊另置了一張矮桌,上麵放了一大盤野菜,有黑的木耳、白的草菇、黃的春筍、綠的香椿、紫的蕨菜,全切成丁用香油炒熟,熱騰騰的冒著白汽,周邊一溜兒的醬料,鹹的、酸的、辣的、香的,應有盡有,並一碟薄薄的蒸麵皮。

三王爺指著滿桌碗碟問道,“這個菜你可知曉吃法?我昨天跟廚子提了一提他便這麼弄來,早上試吃了一個,味兒挺不錯。”

賈環斜睨他一眼,將蒸麵皮攤放在掌心,舀一勺野菜丁,漫不經心的詢問,“你喜歡什麼口味?”

“酸辣的。”三王爺忍不住笑了。

賈環將野菜丁包好,攢成燒賣狀,適當蘸了些酸辣醬,遞到三王爺嘴邊。

三王爺自然而然含住,細細嚼了,卻見賈環跟近侍要了一碟新鮮的萵筍葉子,將烤好的五花肉包進去,加一勺野菜丁並一點醬料,同樣遞到自己嘴邊。

“這葉子可是生的,能吃嗎?”三王爺皺眉。

“愛吃不吃。”賈環作勢往自己嘴裏送。

三王爺忙一口叼住,嚼了兩下眼睛便越發明亮,撫掌感歎道,“菜葉是生的,故而汁水特別豐富,也特別清新,其中暗含的澀味解了五花肉的油膩,合成一種新的滋味。好吃!都說環兒愛吃會吃,果然是真的!”

“你才知道。”賈環自己包了一塊烤肉塞進嘴裏,眯起眼睛享受。

蕭澤跟啞巴兄妹也有樣學樣,吃得停不下來。

三王爺包了一個喂給少年,柔聲問道,“院試怎麼樣?想來快放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