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走樣1(1 / 3)

青春不走樣1

孫牧剛到內科進修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他。隻知道他當過幾年兵,扛過正兒八經的AK47,槍斃過犯人。另外人較能侃,常常把一科室的老師同學,鼓搗的忘了查房的時間。不過我不喜歡,總認為他是那種沒真本事,擅長拍馬屁的矮騾子。

我剛進入心內輪轉,認識的人不多。每天早上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一堆厚厚的病曆跟著老師們滿房間的竄。大概N多年前,醫院的病曆基本都是純粹的生鐵板夾,一本估量一斤多重。心內科病人較多,往年淡季,也得攤到一組二三十病號。帶教老師催得急,護士大姐又不同意推著她們的小車滿層樓的跑,這樣會耽擱她們本就繁重的工作。索性大家抱著,去一個房間,丟下幾本。

我生性老實,屬於愛聽小話的人,基本經不住他人的讚揚,特別是高層。主任說我勤奮敬業,我即一個人包攬了所有的分量。二三十斤,抱不動,我就抗在肩上,且人還要做到笑容可掬英姿颯爽。直到有一天,手上磨出了泡,肩上滲出了血,我才開始後悔。但是大家的溢美之詞還是猶如火般在我耳邊燃燒,心裏的煎熬難以言表。

孫牧總悄悄湊到我耳邊,賊笑著說:“嘿嘿!小弟,重吧?別犯傻了,讓實習生抱吧!別有福不會享!”

起初,我很討厭這個人。大鼻小眼,滿麵橫肉,一笑起來人挺淫蕩,像是典型剿匪劇裏的二當家角色。真想不通,當年的兵征,竟招了他入伍。是否弄錯了?

我認為孫牧是想搶我風頭,漸漸的他每天來的比我早,爭著去護士站拿病曆。可他個矮肚大,雖當過兵,但日漸發福的身體,讓他行動起來明顯有些猥瑣。

他常常把一遝的病曆,當做磚頭似得碼的高高整齊,而後大吼一聲,用力的一陣端起,側邊的擱在前挺的肚子上。之後像隻豚鴨的走起路來。

護士見著了,個個笑的合不攏嘴。大家拍手稱讚:“好!比小雨敬業!更出息!”。而他得意的屁股一扭一扭,見著惡心。

我心裏不快,總是想著法子,能從他那裏搶回更多的“功勞”(病曆)。比喻說,早上上班起來的更早些。大冬天的,天蒙蒙亮,我就騎著自行車在清寂的馬路上疾馳,天冷路滑,凍得直哆嗦,好幾次差點栽進路邊的陰溝裏。

開始,大家覺著似乎我越來越奮進了,弄得跟個小奮鬥青年樣。後來,有人覺得我瘋了,或是工作狂。就有那麼一天,淩晨的四點多,我用大衣和圍巾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實。

我氣喘籲籲的癱軟在護士台前,突來的聲響驚動了值班的護士。她懶洋洋的從自己的桌上立起身,擦了擦口角的傻愣著我。

我拿下圍巾,嘿嘿嘿的傻笑。她不愉快的罵了句:“神經!”,接而又睡下了。不一會,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說了句:“今天,那個胖子沒你來的早!牛!”,又埋頭躺下了。

其實,也就那麼幾次,孫牧來的比我早。他不像是在和我爭一塊並不吃香的饃饃,也就我一個人拿它當做寶。可能是虛榮心在作祟,在別人眼裏我就是比雷鋒還要鮮活的人。

心內科是我要求輪轉的第二站,除了腦外,它是比較典型的臨床科室。因為人身體的重要器官,除了大腦,即是心髒。

我在這裏工作沒有一分錢,屬於無償勞作型。不然為何我要那樣賣命的在前輩麵前表現,僅是希望終有一天我可以留在這家醫院。

父親說:“騎著馬找馬,工作的事得慢慢來。”。可我從沒有感覺自己是騎在馬背上,另外熬工作的時間確實很漫長,後來一晃就是整整三年。

孫牧和我的情況差不多,他來這家醫院進修,也是托關係走後門的。四年之前,他從部隊退役,一年後自費上了中專。

他的姑媽說:“我老了,幹不了幾年,以後這家診所就都要交給你了。”

孫牧永遠記住了他姑媽的這句話,從上中專,實習跟徒,到來這家醫院進修。一路走的很努力,也很艱辛。不過這些,都是在我們真正結拜兄弟之後才知道的。

心內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好待,從前在醫院實習,學哥學姐們都說,心內和腦外是最單純,最直接的科室。如果人說,要是到了鬧心鬧腦的毛病,基本都是去閻王爺那掛過號的。大部分是死,小部分是比死了還讓人揪心。打比方說,一個人出了車禍,傷了大腦。入住腦外科,不論多長時間他痊愈了。隻是從此人類本該具有的基礎功能他都消失殆盡,除了吃飯和拉屎。更糟的是,他什麼都當飯吃,而拉屎從不選地方。再說心內,人類的心髒就像汽車的發動機,時間越久,走過的路越長,它磨損的便更加厲害。所以一般到了鬧心的程度,幾乎都會上了一定歲數。我伺候的,大部分都是七八十的老爺老太。要說心髒,那基本都到了該更換發動機的年紀,要不就是整車報廢。可人要是真到了該歸西的年齡,還死不了,那就叫賴活。活得讓人心痛。

不過想一想,腦外和心內,哪一天不死人。在家屬眼裏,所有他們不能接受和承受的現實與痛苦,往往在這裏他們卻能夠欣然接納。寬容點是,老百姓都知道,傷了腦和心便是必死無疑。這樣,就沒了醫患矛盾與醫療糾紛。家屬都相信,親人的死是必然。如果能救活過來,那即是行醫者的醫術高明。

並非每一件事都如傳說和想象中的那樣純粹坦然,也往往同樣一件事卻可以反向的證實另外的一二三件,讓你會悔思先前那些錯誤的固執己見。

一個中午,那間高檔病房的老佛爺,又開始像索魂般的鬼叫。他是市裏一家鋼球廠老板的父親,人稱騎在坦克背上的頭號人物。俗話說,有錢的就是爺,再有點錢就該稱老佛爺。

事實證明不管是父親還是兒子有錢,那都是爺以上級的稱謂,不能怠慢。

兒子為父親請了三班人馬輪流照顧,這還不能算上保鏢。

通常老佛爺一叫嚷,病房裏就會立刻如蜂擁般躁動的,圍起七八上十的醫生護士。他們是來履行工作,也是就機拍拍有錢人的肥屁股,以期望他們記住自己的麵孔。

那天,不走運,碰巧我值班。大中午的科室裏沒多少人,帶教老師說:“小雨,給你個機會,你去看看吧!”。孫牧賊賊的笑著。

說實話,我不願意與有錢人打交道,心結是看不慣他們那種高高在上的嘴臉。讓人覺得,有點人種的歧視。

老佛爺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僅是前列腺增生,這兩天小便難解,整個騷泡子(膀胱)脹的跟球樣。我彙報之後,帶教老師立即下達命令。“去!導尿!”

從前在腦外導過很多的尿,大部分都是昏迷無意識的病號,或是醒後意識淡漠的人。因為傷了神經中樞,所以他們的人性加男性功能,暫時或是永久的消失,而他們也不會覺得一個簡單的導尿會有什麼痛苦。

老佛爺不同,本就是奉在供台上,沒事喊事的人,哪能經得起一點輕微折騰。剛消完毒,普通的小號尿管還沒插上,躺在病床上的他,即用手握緊拳頭,一個勁的捶著床鋪。嘴裏罵著:“庸醫!庸醫!都是庸醫啊!”

“老子死不了,要死也是你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