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背影(1 / 2)

再譬如,相撲規定同一部屋的力士必須擠住在一個房間,5點起,9點睡,不得隨便外出,也不許喝酒。雜燴火鍋倒可以敞開吃,但那是為快速增肥。然後,春夏秋冬加大阪、九州,一年六場,在727厘米見方的土俵(黏土堆成的賽台)上辛苦賣力。既要踏腳驅鬼,撒鹽除魔,更須在手執軍配(指揮比賽用的扇子)的行司(即裁判)怪聲唱名後伺機出擊,肉肉相撞。或僥幸得逞,擺手感謝天地人;也難免轟然委地,一嘴鹹澀一身泥,這份苦又有幾個人吃得下去?其實在年輕人看來,苦不算什麼,將高爾夫操練到老虎伍茲的水平,不也得吃苦嗎?問題是它太可笑太不值啦。聞聽此言,上了年紀的日本人都要氣癟。想想過去,力士伺機撲擊的時間可以長達1小時,現在隻4分鍾,就已經讓人不耐煩它的呆板與滑稽了。可氣癟歸氣癟,相撲的觀眾還是不斷在流失。早先,到東京兩國國技館看比賽,須提前一年預約。近幾年,即使是決賽,不大的場子裏,也能見到成排的空席了。

麵對如此慘淡的情景,相撲手的落寞可想而知。原本上得台來,八麵威風;下得台去,是廣告商的寵兒;縱然退役,也有千嬌百媚,排著隊盼望執帚以從。還有,原本三等以上的力士都有後援會,都有粉絲送金刺銀繡的織錦圍裙,有的甚至綴以珍珠和鑽石,現在這一切還能指望嗎?至於由此帶來的超過150億日元的年收益,這樣的日子,在主事者而言,更是散入雲煙,渺難追尋了。

這還不足以繚亂人心,最令他們尷尬的是,自上世紀90年代若乃花、貴乃花兄弟先後晉升橫綱,貴乃花更被日本政府授予“一代年寄”的最高榮譽,其引退紀念會在富士電視台連續轉播8小時,引得許多父母競相送子來學,當年錄取人數超過200。此後,相撲的最高榮譽就再不屬於大和的子孫了,如大關小錦、橫綱曙與武藏丸都是夏威夷人,日本人雖樂嗬嗬地戲稱他們為“番夷三結義”,心底卻五味雜陳。更要命的是,這種“國技不國”的勢頭遠遠沒有止住的意思。現在,在整個列島,最有人氣的相撲手是保加利亞籍的大關琴歐洲,前後連勝、晉升到極頂的則是蒙古籍的橫綱朝青龍與白鵬。日本人犯疑了,倘若事實再這樣不斷證明蒙古摔跤比日本相撲高明,那送子學習還有什麼意義?這樣一躊躇,一發狠,2006年相撲協會招新就隻錄取到幾十人,次年幹脆無一人報名,相較於上世紀40年代相撲被列入學校科目,是為空前未有的變局。

有的相撲手心態失衡,或架不住世風的激蕩與攛掇,不免做出種種有違身份與傳統的事來。2007年6月,時津風部屋的力士竟被親方(部屋的師傅)與師兄暴打至死,消息傳出,驚動全國。本來,相撲中就沒有拳擊與摔跤那樣的懷怒挾氣,爭雄較勝,朝青龍可以在土俵上動粗,可以不奉協會夏季巡演的征召,稱病在故鄉的大草甸踢球,因為他是蒙古人,對相撲背後的日本文化很難有深切的體認。但現在日本的力士出了這樣的事,真讓他們不知說什麼好。相比之下,原本認為女子不潔不能上土俵的成例在今年秋季賽被打破,自然就算不得什麼大事了。當然,見有女性奮力攀爬土俵,場內不少日本人還是很感錯愕,第二天的輿論也如滾如沸,一片嘩然。為什麼?為一種傳統似蓬飄梗斷在崩壞,一種文化似禮器上的油色不可挽回地在剝落。

遙想1853年的幕末時期,美國人佩裏帶領著艦隊,終結了德川的鎖國體製。日本人猝遇變故,對西方的文明不免有一種本能的抵觸。其時,就有相撲手來到橫濱碼頭,將上百斤重的米袋拋玩得滴溜轉,以此舉重若輕,向洋水手示威。再看看今天,這種對傳統的固執在力士心中還留存多少?尚未出頭的,在為名利而非名譽搏殺;已經出頭的,名譽既盛,贈答遂繁,乃至跑去熱場追星,說不完的一大本花賬。衰退就這樣形成了。你隻有感歎世道變化的深徹,但已經不能揣想那些站在土俵上的,是否還是一百多年前歌川國貞筆下的力士了。這世間已改換的,又豈止在相撲!

再譬如,相撲規定同一部屋的力士必須擠住在一個房間,5點起,9點睡,不得隨便外出,也不許喝酒。雜燴火鍋倒可以敞開吃,但那是為快速增肥。然後,春夏秋冬加大阪、九州,一年六場,在727厘米見方的土俵(黏土堆成的賽台)上辛苦賣力。既要踏腳驅鬼,撒鹽除魔,更須在手執軍配(指揮比賽用的扇子)的行司(即裁判)怪聲唱名後伺機出擊,肉肉相撞。或僥幸得逞,擺手感謝天地人;也難免轟然委地,一嘴鹹澀一身泥,這份苦又有幾個人吃得下去?其實在年輕人看來,苦不算什麼,將高爾夫操練到老虎伍茲的水平,不也得吃苦嗎?問題是它太可笑太不值啦。聞聽此言,上了年紀的日本人都要氣癟。想想過去,力士伺機撲擊的時間可以長達1小時,現在隻4分鍾,就已經讓人不耐煩它的呆板與滑稽了。可氣癟歸氣癟,相撲的觀眾還是不斷在流失。早先,到東京兩國國技館看比賽,須提前一年預約。近幾年,即使是決賽,不大的場子裏,也能見到成排的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