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望的心也要融掉,低下頭去說:“別鬧了,這是陽台。”

江洋忽然說:“哎,言曉楠真的在車上。”

果然,我看到車門一開言曉楠走了出來,緊接著就是蘇孝全也跟了出來,攔住言曉楠的去路。曉楠推開他,掉了個方向要走,卻又被蘇孝全拉住。他們互相掙紮了一會兒,終於言曉楠放棄了,她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抬起頭來向樓上看了一眼。我急忙縮回了身子,探出頭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了。

我笑著說:“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江洋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說:“傻瓜,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什麼呢?我擔心,她會再次受傷害。

我從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言曉楠的過去,也許每個人都有一段過去,一段需要掩埋的過去。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

我和言曉楠是一條弄堂裏長大的,跳橡皮筋的時候認識,然後進了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那時候言曉楠樣樣比我好,成績比我好,長得比我漂亮,跑步比我快,身高比我高,連談戀愛都比我早。

高毅是我們隔壁學校的高材生,高我們一級,言曉楠因為參加區裏的藝術體操隊,認識了他。高毅那時候是區裏的少年籃球隊的,父母都在部隊,好歹也算個高幹子弟。兩人活脫脫一對金童玉女,羨煞旁人。後來高毅考進了北京一所重點高校,兩個人天天電話來電話去,鴻雁傳書,魚傳尺素。本來說好了,第二年言曉楠也考去北京,他們便可以雙宿雙飛。以言曉楠的聰明才智,簡直是探囊取物。

但是所有的變故就是在那幾個月裏發生的。

曉楠的爸爸在上海很有名的煉鋼廠裏擔任高級工程師,因為一場突發事故,令他的父親高位截癱。而曉楠沒有母親,她很小時候父母離異,所以她隻有這半邊天,結果天塌下來了,要她撐著。

為了湊集醫藥費,她東奔西走,父親家裏其實沒什麼親戚,學校師生湊集了一點也還差得很遠。但是手術必須馬上進行。那個醫院的醫生還算是好的,先動了手術,然後再允許曉楠去湊錢。

曉楠大約是求過高毅,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並不知道。高毅的父母突然也不如以前那樣熱情了,除了起先他們對曉楠表現出的一絲同情之外,別無其他。這時候一個高位截癱的父親,簡直比一個一萬斤的包袱還要沉重。

神奇的是一個禮拜後言曉楠居然湊到了八萬塊。那時候八萬塊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們都不知道她怎麼湊來的。但是手術費交了,父親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可是誰知道,受不住打擊的言伯伯在醫院自殺了。

我當時在曉楠身邊,我看到她的表情一瞬間凍結了,仿佛被人抽去了靈魂。

她都沒有哭,那幾天她一直睡在我家裏,我每天晚上幫她拿枕頭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個枕頭是濕的。那時距離高考隻有兩個月不到了,我們都在給言曉楠打氣,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

可是,高毅卻向她提出了分手。

高毅的父母甚至找到言曉楠,說:“請你不要耽誤高毅的前程。”事情起因是這樣,高毅的同學在某本雜誌上看到了一組人體藝術照,拍得那麼□裸,那麼美麗,然而模特卻是言曉楠。

這件事很快被傳得沸沸揚揚,學校的領導知道了,勸曉楠退學。這簡直落井下石,我狠狠地在背後大罵。但是言曉楠異常冷靜地就答應了退學,她簽下退學同意書的時候說:“這個學校我不希罕。我不信我不讀書,就比她們念大學的過得差。”

後來也有很好的男孩子追求過她,她總是敬而遠之,越是有錢有勢,家世顯赫,越是出類拔萃,青年才俊,她越是敬而遠之。隻怕是被別人揭開那傷疤,那段過去就像是深埋在土底的一種傷痛,一旦被揭開一定是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