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兒?”
“我覺得我來了也有一個多月了,但是自己一個人摸索著幹,很容易出紕漏,而且進步也慢。我知道咱們報社都有‘一帶一’的傳統,通常會給新人安排一個師父,我想能不能給我也安排一個?”
“你看上誰了?”李潤野問。
“你!”顧之澤幹脆地說。
“呃?”李潤野驚訝地挑起一側眉峰,正在整理桌上文件的手也停住了,他愣了愣神,淡淡地笑了一下問:“你知不知道我從來不帶徒弟?”
“你帶過劉明遠。”
“那不算帶,那時我們基本算搭檔。”
“那你願不願跟我做搭檔?”
“你覺得你有能力做我搭檔麼?”
“有!”顧之澤的眼睛晶亮,一個“有”字說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聽不出一絲自大狂傲,倒滿滿的都是自信。
李潤野被那個氣壯山河的“有”字給震住了,他直視顧之澤的眼睛,目光冷銳毫不留情,英氣迫人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平添了幾分冷硬。但是顧之澤毫不退讓,就那麼坦然自若地迎視著他。
“哦,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資格?”
“你肯錄用我,說明你認為我是有能力成為一名好記者的,而我會盡一切努力去學,不讓你失望。”
“你錯了,錄用你的是辛奕不是我!”
“但是你的社會版接收了我!”
“你來了一個半月才發了半篇稿。”
“可你每次都會很耐心的指導我,如果你不看好我,你是沒那個耐心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耐心?”
“全報社的人都知道你沒耐心好麼?”
“顧之澤,注意你的態度!”
“師父,徒弟以後一定會注意態度的,鞍前馬後,絕無二話!”
“你……”
顧之澤綻開一個笑容,真誠而熱烈,他本來長得就挺帥氣,有著社會新鮮人的活力和青澀,就像一團火,能照亮溫暖周圍的一切。而現在這張笑容燦爛中略帶諂媚,卻又真誠讓人喜歡,讓李潤野的呼吸一窒,莫名的,覺得自己的也充滿了活力,躍躍欲試。他真的想知道,這個臭屁的小子到底有幾斤幾兩,能走到哪裏。
“當我徒弟很累。”
“知道!”
“我不會留情麵。”
“你現在也沒留情麵啊師父!”顧之澤笑嘻嘻地說。
“那你去人事那裏報告一下,留個底兒。”
“為什麼還要去人事?”
“掙錢啊徒弟,我當你師父不是白當的,我得拿錢的!”
“那,除了拿錢還幹嘛?我采訪你跟著麼?”
“不跟,你采訪寫稿,我過審。”
“可現在也是我采訪寫稿你過審啊?”
“對!以後要單獨過!”
“呃……現在好像也是……”
“所以,當不當我徒弟其實是一樣,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要!”顧之澤果斷地搖頭,“我現在就去人事部!”說完,迅速地溜之大吉,眨眼間影子都看不到了。
看著顧之澤跑遠,李潤野慢慢地坐下,他從電腦顯示屏的反光中看到一個張笑臉,是他自己的,笑得很無奈也很開心。這個小子從出現的第一天就不斷地給人驚喜:勇敢、百折不撓、熱情、開朗,當然,臉皮還奇厚!辛奕說對了,自己一直就喜歡這樣的人!
***
李潤野望向桌子上的一支鋼筆,派克牌的,那是李舸送給他的28歲生日禮物,也是最後一個生日禮物。他一直很喜歡用鋼筆,雖然現代社會很少有人再用,但是他喜歡鋼筆筆尖劃過紙張時那種潤澤的感覺,喜歡筆畫轉折時印在紙上的頓挫筆鋒,那種骨骼分明的感覺是簽字筆、圓珠筆無法表現出來的,隻有鋼筆可以寫出這樣骨血豐滿的字來。
李舸嘲笑他,說年紀輕輕的用鋼筆,不是未老先衰就是裝逼!他頗不服氣地反駁,說鋼筆是多麼多麼好用。李舸坐在他的腿上,拍拍他的臉頰,壞笑著蹭進他懷裏說:“還挺老派,敢不敢玩點兒新鮮的?”
李潤野記得那個夜晚,自己的靈魂一直找不到回歸的方向。
老了!
李潤野搖搖頭,真的是老了,曾經也那麼瘋狂地追逐過,也奮不顧身地投入過,以為自己有飛蛾撲火的勇氣。可激情終歸抵不住歲月的侵染,在漫長的5年裏,李舸始終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而自己……隻是一抔水,沸騰,鼓起巨大的氣泡,熾熱的溫度可以燙傷世間的一切。但是,這抔水終歸抵不住烈火的焚燒。多麼絢爛的煙花,都有開盡的一刻,當自己所有的激情都燃盡,想要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李舸卻希望能在生命之火裏再加一桶油。
李舸離開的時候說:“李潤野,我愛你,但是我不能忍受如此平淡無味的生活!”
第八章
顧之澤從人事處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紙合同書,他看著那張合同書很是驚訝了一會兒。在他看來,這個“師徒協議”更多的是一種口頭約定,沒想到居然真的有這樣一張已經形成範式的文書,上麵清晰地羅列了師徒各自的責任和義務,下麵還有簽名欄,總編辛奕的簽名章已經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