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實實在在的田地,舅舅並不陌生,這是他生命降落的地方,是他最先看到的地方,是他最初交往的地方,也是養他育他的地方。而現在,他要與田地朝夕相處,他要投身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種田種地的生涯中去,做一個實實在在的農民。
楠溪江的沙地和山地都是黃褐色的,剛鋤開的時候,卻是暗黃色,較泥性的還發著油油的光。一年中,舅舅反反複複地耕耘著它,決不讓它有一天的荒蕪。舅舅的沙地在填垟矴步那邊,平平整整的一小片,鬆軟肥沃,那麼幾鋤頭毫不費力,山地也不多,旮旮旯旯的給他修整得光光亮亮。安下心來種田,卻沒有多少田地可以耕種,舅舅就去租種地主的田地,他同樣是精心地伺候。那一年風調雨順,各類莊稼在舅舅的身邊呼啦啦地生長,當然,主要種植的是稻穀,一年一季,要特別精耕細作。把田地放上水,先犁田,再用水耙來來回回地把泥土耙得稀爛而平整,然後插上秧苗,秧苗紮穩根後就要給予施肥、除蟲、除草,秧苗拔節,長成稻棵,抽穗,由綠茵茵慢慢變成黃燦燦。舅舅看著看著,心中翻湧著激動與感慨,其實,田地與人,都是最頑強最金貴的生命。
但就是這樣的豐收年,稻穀交了租後,也所剩無幾。並且,田地奉給人們的收成,僅僅靠人們的勤勞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糞肥、雨水、陽光,以及人類與大自然默契的配合。第二年就遇到了幹旱,為了稻田的水,農民爭得打罵流血是經常的事。舅舅與人為善,眼巴巴看見上壟的主子斷了他稻田的水。那一年收成還了租穀後,連種子也沒有留下。舅舅碰上的還是和善的地主,賒給他明年的種子,如果是斤斤計較的地主,可能就以“不會種田”為由,收回土地。舅舅還在家裏與父母一起養了母豬產仔賣,做糕幹賣,種西瓜賣,十幾歲的他挑起了半個家。
做糕幹不是輕鬆事,要先選50-60斤大米浸在水裏,半夜間起來把大米撈起晾幹,擔到水碓屋搗粉。水碓屋一般建在溪水上下落差較大的岸邊,旁邊一條攔水壩把水引到水閘,水閘裏有一個大木輪,水的衝力推動這個大木輪。木輪的橫軸穿著兩根短橫木(和軸成直角),旁邊的架上裝著兩根碓捎,橫軸上的短橫木轉動時,碰到碓捎的末端,把它壓下,另一頭就翹起來;短橫木轉了過去,翹起的一頭就落下來,兩根短橫木連續不斷地打壓著相應的碓梢,一起一落地搗米。舅舅去的水碓屋進行了改進,是個連機碓,一個大水輪驅動數個水碓,以一個原動機帶動數個工作機的形式,這樣在搗米的同時可以磨粉。隻是水碓工作時聲音太響,水碓屋就要選擇建在遠離村莊的地方。搗米、磨粉的人多,往往還要按順序輪流使用水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