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其濬為什麼那樣激動呢?因為在他成書的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葵是什麼了。
蔬菜的命運,也和世間一切事物一樣,有其興盛和衰微,提起來也可叫人生一點感慨。葵本來是中國的主要蔬菜。《詩·豳風·七月》:
“七月烹葵及菽”,可見其普遍。後魏《齊民要術》以《種葵》列為蔬菜第一篇。“采葵莫傷根”“鬆下清齋折露葵”,時時見於篇詠。元代王禎的《農書》還稱葵為“百菜之主”。不知怎麼一來,它就變得不行了,明代的《本草綱目》中已經將它列入草類,壓根兒不承認它是菜了!葵的遭遇真夠慘的!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想是因為後來全國普遍種植了大白菜,大白菜取代了葵。齊白石題畫中曾提出:“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王,獨不論白菜為菜中之王,何也?”其實大白菜實際上已經成了“菜之王”了。
幸虧南方幾省還有冬莧菜,否則吳其濬就死無對證,好像葵已經絕了種似的。吳其濬是河南固始人,他的家鄉大概早已經沒有葵了,都種了白菜了,他要是不到湖南當巡撫,大概也弄不清葵是啥。吳其濬那樣激動,是為葵鳴不平,其意若曰:葵本是菜中之王,是很好的東西;它並沒有絕種!它就是冬莧菜!您到南方來嚐嚐這種菜,就知道了!
北方似乎見不到葵了,不過近幾年北京忽然賣起一種過去沒見過的菜:木耳菜。你可以買一把來,做個湯,嚐嚐。葵就是那樣的味道,滑的。木耳菜本名落葵,是葵之一種,隻是葵葉為綠色,而木耳菜則帶紫色,且葉較尖而小。
由葵我又想到薤。
我到內蒙古去調查抗日戰爭時期遊擊隊的材料,準備寫一個戲。
看了好多份資料,都提到部隊當時很苦,時常沒有糧食吃,吃“荄荄”,下麵多於括號中注明“音害害”。我想“荄荄”是什麼東西?再說“荄”讀 gai,也不讀“害”呀!後來在草原上有人給我找了一棵實物,我一看,明白了:這是薤。薤音 xie。內蒙古、山西人每把聲母為 X的字讀成H母,又好用疊字,所以把“薤”念成了“害害”。
薤葉極細。我捏著一棵薤,不禁想到漢代的挽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 ,人死一去何時歸!”不說蔥上露、韭上露,是很有道理的。薤葉上實在掛不住多少露水,太易“晞”掉了,用此來比喻人命的短促,非常貼切。同時我又想到漢代的人一定是常常食薤的,故爾能近取譬。
北方人現在極少食薤了,南方人還是常吃的,湖南、湖北、江西、雲南、四川都有。這幾省都把這東西的鱗莖叫作“蕌頭”,“蕌”音“叫”。南方的年輕人現在也有很多不認識這個蕌字的,我在韶山參觀,看到說明材料中提到當時用的一種土造的手榴彈,叫作“洋蕌古”,一個講解員就老實不客氣地讀成“洋晶古”。湖南等省人吃的蕌頭大都是醃製的,或入醋,味道酸甜;或加辣椒,則酸甜而極辣,皆極能開胃。
吳其濬為什麼那樣激動呢?因為在他成書的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葵是什麼了。
蔬菜的命運,也和世間一切事物一樣,有其興盛和衰微,提起來也可叫人生一點感慨。葵本來是中國的主要蔬菜。《詩·豳風·七月》:
“七月烹葵及菽”,可見其普遍。後魏《齊民要術》以《種葵》列為蔬菜第一篇。“采葵莫傷根”“鬆下清齋折露葵”,時時見於篇詠。元代王禎的《農書》還稱葵為“百菜之主”。不知怎麼一來,它就變得不行了,明代的《本草綱目》中已經將它列入草類,壓根兒不承認它是菜了!葵的遭遇真夠慘的!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想是因為後來全國普遍種植了大白菜,大白菜取代了葵。齊白石題畫中曾提出:“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王,獨不論白菜為菜中之王,何也?”其實大白菜實際上已經成了“菜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