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以後,她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若非寧德有時候還會來看望她,景仁宮裏就是一片沒有人氣的深潭。她懷揣著少女的夢想,阿爸,阿媽還有族裏人的希望,來到紫禁城,就是為了能夠得到博格達汗的青睞,像前幾任的科爾沁女子一般坐上整個帝國作為一個女人能夠達到到最高的頂端處。然而,不知為什麼皇上一點也不喜歡她,開始還有些和顏悅色地跟她講話,然而便是長年累月的遺忘,遺忘在深宮裏。她隻有偶然能在太後的寧壽宮裏見著皇上幾麵,但是卻也隻是寥寥的數麵。她不甘心,便日日去太後殿等著,她知道皇上也是每日必去寧壽宮請安的,她希冀著,希冀著可以望見那人的背影,看到他深邃的目光,即便那裏沒有自己的影子,但是生命中也多了幾分亮色。她從小便是聽著阿媽講著博爾濟吉特氏傳奇般女子的故事長大的,哲哲,海蘭珠,布木布泰,娜木鍾…..每一個都是鮮麗而響亮的名字,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也可以在九重宮闕之中演繹那多彩而絢麗的傳奇,甚至成為一個新的傳奇,高高在上,讓博爾濟吉特氏的孩子們繼續傳唱她們的故事。終究她錯了,如今的皇上,如今的大清,已經不再那麼迫切地需要科爾沁的支持,愛新覺羅氏成了主子,成了大汗,博爾濟吉特氏便如般用老的器皿可以丟棄了,科爾沁依附著滿清,再也不複當年黃金血胤的威名。

她終究了悟了,卻是在很多年以後,但是錯既然已經鑄成了,便成了她的宿命,休將短夢擬黃粱,夢醒了可是生活還得繼續不是麼?她學不來德妃的嫻靜,清和。她的身上還留著成吉思汗的血液,注定了她看不慣一些事,一些人,也注定了她會得罪一些事,一些人。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在自己身邊晃呀晃呀。康熙三十九年大封的時候,她原本就該做貴妃的,誰知道後來連正妃也沒有封上。

孝恭仁皇後266

康熙三十九年佟佳琬瑜做了貴妃。她是德妃一手帶出來的人,自然和她一個性子,平和裏透著精細,平日裏誰也覺察不到她的威脅,她為人又衝和,見誰都是微笑著致意,不比自己明火執仗的莽撞,大家又掛念著孝懿皇後的好處,因此後來敗給了她,其其格並不覺得惋惜。隻是當時宮裏傳得最熱鬧的並不是佟佳琬瑜,而是她和宜妃。皇後的位子空了十年,皇貴妃的位子也空了十年,便是貴妃也沒了六年。後宮之中三個最顯赫的位子像是高高懸掛在枝頭的葡萄,引得人饞涎欲滴。自打皇上動了晉封後宮的意思之後,整個後宮和前朝又開始活泛起來了。那時太子的人和老八的人鬥得厲害,八爺的人支持宜妃,太子一派又挺得是自己。宜妃是五阿哥和九阿哥的生母,五阿哥與世無爭,九阿哥又是老八一派的核心。而自己,一無所出,便是做了皇後也不怕產下阿哥來奪了太子嫡子的身份。兩派人鬥得紛紛擾擾,然而誰也不知道最後皇上隻封了一個貴妃,而這個僅有的貴妃竟然被一向默默無聞,向來隻跟在德妃身後唯唯諾諾的佟佳氏琬瑜得去了。

也許那時就有了預兆,如今亦是平日裏默默不出聲的四阿哥登了大統,大出眾人所料。可見宮裏宮外那些鬥心的本事還是殊途同歸,一脈相承的。前頭鬥得火熱的那些人,往往便是注定了要做輸家,得利的卻總是那個藏得最深,笑得最久的人。

她和宜妃的仇怨怕就是那時結下的吧。惠妃為著大阿哥和明珠的事已經不討皇上喜歡。德妃和榮妃兩個,一個避世,一個稱病,誰也不來攪那趟渾水。彼時的自己是多麼可笑啊,以為有了太後和太子兩方勢力的支持,皇後之位便是非自己莫屬了。可是誰能想到,到最後鏡花水月卻是一場空。皇上那麼個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透呢?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先,他選了琬瑜來做這個貴妃,既是平衡又是牽製,順便籠絡了佟佳氏。而她和宜妃呢,卻是一個也不動,即不升也不降,就是這樣冷著,擺設似的放著。

如今的其其格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魯莽丫頭了,她不禁深深感慨德妃的聰明,竟然看得那麼遠,那麼深。孝懿皇後還在的時候她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宜妃卻終究不肯放過她,原先太後在世的時候還好些,宜妃仍需顧忌著太後,及至後來太後走了,她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貴妃學德妃,隻想是一心想要做一個素淨人,因此也不太願意管她們之間的事。如今越發嬌縱的宜妃不可一世,氣焰囂張。日子久了,竟把自己當成了半個皇後在宮裏。按姿排輩,宜妃也確實高過貴妃的資曆許多,貴妃無出,連帶這個佟佳氏都沒有留下後來,因此平時說話底氣亦不是很足,索性也就冷眼瞧著宜妃撒潑。惠,榮二妃皆讓著她,德妃又不理世。如今倒是倚老賣老坐了軟轎進大行皇帝的靈堂,又敢跪在皇帝生母麵前,其其格冷冷地笑了,那笑容有些陰森,有些深不可測的樣子。

孝恭仁皇後267

宜妃伏在康熙的靈柩上哭得慘烈,她定也是深愛著這個男人的吧,是他把自己從那片絕望裏帶出來,給了她至高無上的寵愛與地位。如今,他走了。宜妃一下子喪失了生活的重心,那麼多年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她哭得太傷心,以至於忽略了胤禛出現在自己身後,盯著宜妃的背影泛出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