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可卿(1 / 2)

元春聽了王熙鳳的話,倒是也陪著落了幾滴淚。她懷裏的寶玉雖小,也懂了些許事,看著自家姐姐落淚,就直起身,拿著袖子替元春擦淚,口上還說:“姐姐莫哭,寶玉乖。”元春看著寶玉乖覺,格外傷心,倒是抱了要哭,王熙鳳忙勸道:“大妹妹。你素日是個聰明人,如今這事上糊塗。寶玉還小呢,他不叫你哭是疼你,你倒做出這樣來,要是唬著了他,別說老祖宗,太太那裏,你心上又怎麼過得去。”說了就過來在元春手上接過寶玉,回身交在抱琴手上,叫她帶了出去頑,自家又勸了元春幾句,隻看她收了淚,陪著她重又梳妝了,這才轉身出來,順著花蔭一路就走了下去。

卻見黃花滿地,疏籬花障一路掩映著長廊曲檻,又有一脈流水上頭是座石橋,朱漆欄杆,兩邊垂柳依依,叫風一吹,柳枝嫋嫋娜娜的,輕拂著湖麵,引動水中五色鯉魚來玩耍。王熙鳳站住腳,看得就入了神了。

正在發呆,忽然就聽人道:“二奶奶,你在這裏,叫我好找!”

王熙鳳猛然一驚,抬起頭來,卻是王夫人跟前的碧草提著裙子急匆匆趕來,到了王熙鳳跟前隻說:“二奶奶,東府那邊傳過話來,說是蓉哥兒的親事說定了,太太叫你過去呢。我往房裏找不著你,原來二奶奶你躲在這裏。”這東府裏蓉兒的媳婦,可不是秦可卿麼。正因著她身世不可告人,這才引出後頭的禍事來,難道說這樣的事,到了這世裏來,還要經一回?王熙鳳忙問:“你們大姑娘知道嗎?”

碧草一笑道:“二奶奶糊塗了。這樣的事,大姑娘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子怎麼能知道。太太在老太太房裏等二奶奶呢。這回子怕是大太太也到了,二奶奶快些吧。”說了,自己就走在了前頭,王熙鳳心上跳得厲害,隻能咬牙跟上。王熙鳳心上驚惶,腳下卻一點不敢遲疑,跟著碧草就到了賈母房前。小丫頭遠遠瞧見她來了,已然忙不迭就打起了石青金絲繡滿地卍簾子,向著裏頭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二奶奶來了。”

王熙鳳打起精神走入門內,果然見東府賈珍的繼室尤氏也在。王熙鳳進去先給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請了安,又過來見了尤氏。她二人是個平輩,對著行了禮。就聽賈母道:“鳳哥兒,瞧瞧這孩子的麵貌性情怎麼樣?”尤氏聽了,忙推著帶了來的那個女孩子道:“這個是你璉二叔的娘子,你隻呼嬸子便了。”那女孩子就走在王熙鳳跟前,口喚:“嬸子。”行了個禮。

王熙鳳便把那個女孩子一瞧,但見她年約十三四歲,生得腰細身長,杏靨桃腮,春山含黛,秋水含情,嬌滴滴一團的俊俏,果然便是秦可卿的模樣,想起從前,不由心內發酸,臉上卻不敢露出痕跡來,拉著秦可卿的手向賈母笑道:“好俊的模樣兒,哪家的孩子,如何喚我嬸子,這可不敢當。”

王夫人道:“這是你珍大哥給蓉兒說定的媳婦,姓秦,論著輩分,可不是該叫你嬸子。”王熙鳳強掙著笑道:“模樣兒倒真是沒的挑,看著舉止也是大家子小姐一樣的。隻是這話我也不知道當不當,蓉兒還小呢,這孩子像是大了幾歲。”就聽尤氏道:“我也知道蓉兒還小,隻是大爺說,這樣的性情,這樣的人品,若是錯過了,可沒處再找去,所以,大爺的意思是先定下來,待得蓉兒滿了十六再成親,隻是不好放在家裏,沒的讓人說嘴,倒是要在老太太這裏叨擾些日子。”

邢夫人在一邊兒道:“老太太,這事兒原不該我們做兄弟媳婦的插嘴,隻是我怎麼覺得不大像樣?我們這樣的人家,不說是鍾鳴鼎食,也是有些祖業傳下來的。又不是那等寒門小戶,哪裏有養個媳婦等哥兒大了再成親的道理!”邢夫人的丈夫賈赦在公務上淡薄,卻是愛個嬌花嫩柳,府裏多置美貌姬妾。邢夫人是繼室,門第不高,又不入賈赦的眼,是以雖覺著賈赦這般放肆不像個話,究竟不敢勸,心中不免堵著氣,瞅著這等妖妖夭夭的長相便不喜歡。更看輕秦可卿秦業之父不過現任著營繕司郎中,秦可卿更是養生堂抱養的,又是生了這樣一副妖夭的樣貌,來路怕是不正,怎麼做得寧國府長孫的正妻!

賈母聽了邢夫人的話,也是點了頭道:“我也是這麼說,隻是這孩子瞧著倒像是老實的。論起樣貌來,配著蓉兒倒是不委屈蓉兒。“說了,點手叫秦可卿過去,又命人拉起她的裙角來瞧。尤氏忙笑:“老太太放心,是個整腳。”賈母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模樣:“這還罷了。我們這樣的人家,斷不能要個不齊整周正的。這樣子胡鬧,你們老太爺也不說說你們老爺?”